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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这念头,教胸口猛地一慌。

  他拧著眉,满心不悦的压下那慌,抿唇想著。

  她要有喜欢的人,那不早同他说了?还任他这般来去?

  还是她真的……对他动了心?

  心口,莫名怦然,无端想起前些天夜里,她同他下棋,他握住了她手……

  那时,她试图抽手,可没真的抽回,她也让他握著。

  那夜,她没在抽手,是因为怕呢?还是因为喜?

  恍惚中,掌心里似还残留著她小手的温度。

  深深的,他吸了口气,拧眉垂眼将拳紧握。

  她想过要嫁人吗?可曾想过?

  忘了,第一眼见她,究竟是何时。

  他与她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可这城里的孩子何其多,人都识得他易远,他却不一定认得旁人。

  但是,他却清楚记得,是何时开始对她动心。

  当时,为了教她识字,他常去找她。

  刚教她识字的那一年,他还有些怕人见著,怕人知道他同她这小傻瓜老腻在一块儿。

  毕竟,他可是小霸王呢,若是被人发现他老喜欢成天和她这么个嫩呆的小姑娘待在一起像什么样?届时那些总视他为头头,当他是老大的朋友们不笑话他才怪。

  所以,他才总在人前避著她,在人后才来找她。

  说实话,他心里隐约也知这样不好,可那时他好面子,只顾著同伴的眼光,没去多想她若知晓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他还当自己是个少爷,是这城里的小霸王。

  那时,他还觉她不过是一耳有残疾,万分可怜的小姑娘。

  那时,他还以为比她高尚,以为他愿意教她识字,是她的荣幸、她的好运。

  他既是帮了她,那人前装没见著,那又如何?

  他告诉自己这没啥不对,他可也有他的颜面、有他的名声要顾及。

  可是,和她相处久了,他慢慢发现自个儿其实喜欢和她一起,胜过喜欢与同伴一起骑马出猎,一起上街胡闹,他喜欢和她聊天斗嘴,喜欢看她从石头上笑翻过去,喜欢教她如何发音、怎样写字,身子光是和她待在一起看书,他心情就会变好。

  十岁时,她还如孩子一般,可三年过去,她渐渐出落成一水灵灵的姑娘。

  他十六那年,年少气正盛,虽然已经沉稳了些,却也依然还好面子。

  那一天,他推不掉同伴的邀,和城里几间商家的少爷们,一块儿上馆子吃饭。

  说是吃饭,其实是喝酒,几位少爷半大不小,在家被管得严,上馆子可没人敢管,更何况,他这易家少爷也在场,城里各家饭馆哪个敢不看他这脸面?敢不替他上酒?

  那会儿,他其实心底知道,这才是他们硬要找他一块儿出门的主因。

  他不是不介意,可长那么大,他早清楚身为易家少爷,人对他皆有所求。

  这身份方便,可也扰人。

  事实上,是越来越扰人。

  儿时,大伙儿玩在一块儿,那是没多少是非,虽有所求,也不敢明目张胆,可年岁越大,那些图求,却渐渐越发鲜明。人对他好,背后都有其求,只是有的做的高明,有的就显粗俗,藏不住那贪、那求。

  瞧着同伴们在酒楼饭馆里喧嚣著,对窗外楼下街上往来的姑娘评头论足,对桌上菜肴挑三捡四,对著他阿谀奉承、逢迎拍马——

  他喝了两杯酒,忽然只觉腻味了、无趣了,起身说要走,大伙儿一怔,纷要他再留,他却只觉得懒,没再多说便起身下楼,明明觉得他扫了兴头,那些人还是跟屁虫似的跟了上来。

  “易少,怎啦?是吃的不合你口味?还是喝的酒太劣?”

  “那是酒吗?是醋吧?没关系,易少,这儿酒不好,我知一间酒楼,在城西,咱们换个地头再续——”

  “你们自个儿去吧,我没兴趣了。”他懒懒的说著,下了楼,才刚踏出门槛,就见冬冬捧着三板的扳豆腐,站在她家的驴车旁,他愣了一下,不觉停下脚步。

  她捧着扳豆腐转身,一回身便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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