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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她瞧着眼前这短短时日,已成知心的好友,这一回,不再否认。

  “我是巫儿,本就不能嫁,碍着他,有何意义?”

  “可你家里的人,等同把你卖了,不是吗?你还管那些迂腐的死规矩做什么?”渺渺急了起来,担心她真去做那傻事,振振有辞的劝说着。

  “或许娶了白家的女儿,可以让他一步登天,但你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晓得?铁子正不娶,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做,不是糟蹋了他的心意?她说上柱国想定国、平天下,岂不就是在说那家伙要篡位?铁子正搅和在里头,还会有好下场吗?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荼蘼心头一抽,再问渺渺:“他行商列国,见过诸国因小事相争,致使饿殍遍野。天下太平,是他的大愿,即便前途险恶,他仍是要做,若你是我,可会挡着,可能挡着?”

  这一问,让华渺渺为之哑口。

  是啊,若是她,可会挡着?

  如果只是寻常老百姓,说想要天下太平,那也只是说说而己,哪能做到?但她这些日子跟在荼蘼身边,也清楚晓得,铁子正是万金巨贾、亿万富豪,他若有心要做,确是有可能促成的。

  儿女情虽长,但在大义面前,也只是私情而己。

  若是她,敢挡吗?能挡吗?

  渺渺看着眼前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荼蘼,忽然间,只觉心痛,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轻轻盈握着腰间香囊,荼蘼低头望着,抚着它,喑哑开口。

  “三年前,我曾怀疑,他可有真心,可真用情?如今方知,情深,意重……”

  她喃喃着,声如吃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如今方晓,就是有情,我也不能受、不能取……”椎心的疼,入骨。

  气微窒,渺渺拧眉抚心,莫名眩晕。

  这,可还是梦?

  若是梦,如何这般疼?这般痛?这般……恍若如己?

  铁子正和管事回来时,天色已昏黄。

  一进门,已见荼蘼等在议事厅里,她手上捧着干爽的布巾,桌旁软垫上,还有着干净的外衣。

  她裙边,搁着一盆净脸的热水。

  炭炉上,温着一壶茶。

  她向来事事周全,总是将他一切所需,尽皆备好。

  几乎在看见她的刹那,心暖热了起来。

  他上前,她递上干布,替他褪去被雨沾湿的衣。

  过去,他也曾想过,若哪天奇迹发生,刀家带着欠债,前来还款赎人,他可愿意放手,可能放手?

  这些年,早已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就在身边,打理一切。

  初始,只为让她安心,给她在铁家,一个足以容身的位置,才将事情交予她打理。

  但后来……后来却是真心信她。

  对她的信任,连自己都讶异。

  当年爹娘往生,家业遭分窃,动手的,都是自家亲信。

  他知人善用,但他不信人。

  他知她跟在身边,是为习商,为将来归乡时,能助家人一臂之力,他不在乎,能习多少,是个人天分,各自努力。

  对她,怜惜之情,是初始便有的。

  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即便离乡背井,也一样挺直了腰杆,勇敢面对陌生的一切。

  这些年下来,她逐渐成长,从一位安静的小姑娘,变成一位温柔婉约、心细如发的女子。

  她为他,是如此用心,如此尽力,如此一心一意。

  她注意他的作息,照顾他的起居,知道他的好恶,只要他起心动念,她定会将一切备妥。

  不知何时,他信了她。

  忘了是从哪年哪月,他开始想,开始在乎,开始注意……然后那年隆冬,她问了他那个问题。

  我非客、非主、非奴,该是什么?

  若换做旁人,他早买单认赔,送她回刀家,他不缺那钱,已还了情,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不想、不愿,也不肯放她走。

  直到那夜,才发现,曾几何时,怜惜之情,已变了质,更深,且重。

  白净的柔荑,为他换上外褂,替他系上腰带,抚平他的衣襟。

  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如此轻柔、细心,教他不禁深想。

  她为他,是真心?报恩?是不得不为?抑或只为了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每一天,都在想。

  想她是真心,一点也好,不为别的,不为了恩情,不为了欠款,不为了能归乡,不为了爹娘,不为了刀家,只为他。

  只单单的,为了他。

  浸了热水的布巾,抚上了脸面,他不自觉,轻轻压握住她握着布巾的嫩白玉指。

  几不可见的,她微微一颤,让他意外的是,即便一旁还有管事等着,但这回,她竟没急着抽手。

  原本落在他脸庞的视线,悄悄轻移,对上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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