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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当他听到自己开口邀她一起住时,其实自己也很震惊,他不喜欢人类,但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主意,甚至还很…期待?

  如夜枭般,他轻轻落在自家露台上,穿门过厅,然后抓起车钥匙,坐电梯下楼,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是有些热切的,飙车穿越城市,回到她那狭小的房间楼下。

  他把车停下时,她刚好下楼。

  她只带了一箱行李,小小的,只到她大腿那么高。

  他猜她也没多少东西好带,虽然刚刚才待了一下,但已足够让他看见那人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划破,其它物品也没好到哪里。看见他,她在门口停了一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在那一秒,他怀疑如果他不是已经在这里,她会径自离去。他打开后车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把那小小的行李箱,放进了车厢里,然后自行开门上了车,坐在他旁边。

  他踩下油门,滑顺的将车开出了小巷。

  她一路无语,他也没开口多说。

  夜半时分,城市里车少人稀,他几乎一路畅行无阻。

  他将车开回地下停车场,她自己从车厢里拿出了行李,和他一起走进电梯。

  他按下楼层的按钮,看着灯号跑动。

  她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彷佛只要稍微弯一下,就会当场断裂,溃散成沙。

  门开时,他带头走出去,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入厅。

  她在门口又停了一下,然后才走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玄关里的她,脸上又出现脆弱的神情,彷佛她是置身荒原中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你可以住客房。”他开口提醒。他的声音?让她从茫然中惊醒。慢慢的,她弯腰脱下鞋,然后拖着行李,走到那从未有人使用过的房间。那间房,除了基本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清冷。但这房里有属于她自己的浴室。

  她把行李打开,几乎是有些麻木的,整理着少数没有被撕毁扯坏的衣物。挂上最后一件衣服时,她才想起,她还没有和他道谢。

  深吸了口气,她走出房间,看见他站在吧台的另一边。

  吧台上有两个杯子,一杯已满,他正在倒第二杯。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她走上前,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在他把酒杯放到她面前时,她拿了起来,一口喝掉那辛辣的液体。

  那酒,宛如地狱之火,烧灼着她的喉咙,她呛咳着,然后笑了起来。

  “怎么?”他挑眉,看着她。

  她抹去眼角的泪,轻笑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原来你身上的肌肉,不是长好看的。”

  “的确不是。”他嘴角扬起一抹讽笑。她笑着,看着他笑,泪水却突然滚落。“抱歉,酒太辣了……”她笑说着可笑的借口,泪水继续的落。她脸上被打的地方肿了起来,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特别清楚。泪水,在那红肿的脸上蜿蜓而下,留下残迹。

  心,莫名再次抽紧。

  未细想,他已抬手轻抚她的脸。

  冰冷的手指,滑过她热烫发肿的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那无端的怜惜,教她屏息,僵硬。

  “肿起来了。”他拧眉,像看到碍眼的东西。

  她该退开,但她不想。

  自母亲死去,久未有人这般温柔的触碰她,虽然他神色淡漠,眉目冷清,没有任何疼惜的神采。

  可她愿意想象,愿意假装,幻想此时此刻,经过多年等待,终于有人如她的期待,恍如英勇的王子,挥舞着宝剑,穿过暴力的黑夜,只为拯救她而来。

  她闭上眼,咽下那可笑的童年幻想,却依然为他的抚摸而轻颤。

  佟秋然,别傻了。就算他是王子,她也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公主。她是货真价实的小老百姓,拥有一个酒鬼兼赌鬼的父亲,和一个宁愿承受殴打直到死去,也不愿鼓起勇气,离婚追求自己生活的母亲。国中时,她被逼得想一死了之,但一名陌生男子救了她,说服她活下去。

  自杀未遂后,她就决定要坚强起来,离开那个可怕的家,她不要再每天活在恐吓威胁之中,活在无止境的暴力之下,她没有办法说服母亲离开,只能先救自己。

  她一向只靠自己。

  睁开眼,她强迫自己后退,离开他的手能触及的范围,拿走他身前的冰桶,从中倒出冰块,放在一条干净的毛巾中,包起来敷在肿起来的脸上。

  他收回手,像是没有注意她的退缩,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啜了一口。

  “有那样一个杂碎在纠缠你,你为什么不收那十亿?”他看着她冰镇脸上的红肿,好奇的问,“你可以用那笔钱打发他。”

  这句话,证明了他和她的生活有如云与泥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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