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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日日夜夜都在阿丝蓝的坟前,雕刻着那巨大的陶画。

  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都亲手刻了上去,记录着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关于这个王朝、大王、王后、公主、女巫,还有那场战争,和那个可怕的诅咒……

  他废寝忘食的刻着,将陶画翻成陶范,再到工坊里搬来铜锡,把它们融成液体,浇灌进陶范里。

  那是很困难的工作,因为那幅画十分庞大,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必须要分开铸造,再将它们合铸起来。

  但他的技术很好,该死的好。

  日升。月落。

  月落。日升。

  风吹着,雨下着。

  他的血和泪和在陶泥之中,滴在铜液里。

  巴狼不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他没有特别去注意,他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铸造这幅画上。

  “你得吃点东西。”蝶舞说。

  他吃了,因为那样才有体力把事情做完。

  “你必须睡觉。”蝶舞说。

  他睡了,却总是流着泪醒来。

  没有阿丝蓝的现实,太过孤寂。

  有时候,他从梦中醒来,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起床后,便会疯狂的在荒废的鬼城里,四处寻找她。

  在白塔的晒场,在倒塌的城墙,在漫流的河岸,在工坊的大树下——

  巴狼、巴狼……

  他可以看见她笑着朝他挥手的身影,听见她开心叫唤他的声音,但阿丝蓝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然后,蝶舞会找到他。

  他会清醒过来,痛苦的回到清冷的家中,继续铸造那幅铜画。

  或许,到了最后,他是真的疯了。

  但没有了阿丝蓝的世界,是怎样都没差了。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铜画铸完,修饰,磨光,擦亮。

  铸好铜画的那天,又下雨了。

  铜画很大很大,上面有着一切,但他只在一旁小小、小小的角落,刻着她和自己的身影。

  他在炉前铸着铜,她在他身后煮着饭,看着他。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她又哭了。

  他急切的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别哭了……”

  他轻抚着她秀丽的脸庞,仿佛又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巴狼,衣服要多穿一件,别冷着了……

  巴狼,这汤我熬了十个时辰呢,你尝尝……

  巴痕,明儿个走师傅生辰,你别忘了……

  巴狼,这手套送你,工作时戴着,就不会再烫着手……

  巴狼,等等,这鱼还烫着呢……讨厌,你这贪吃鬼……

  巴狼……巴狼……

  我爱你……

  热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他再次恸哭了起来。

  我很抱歉……只有我……不够……

  她的无奈、她的哀伤淡淡回荡着。

  如果……如果我的爱……就已足够……令你心满意足……再不介意其他……就好了……

  “对不起……”

  他悔不当初的道着歉,满是伤的大手,颤抖的抚过她的脸,一次又一次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怎样也擦不尽。

  “阿丝蓝……”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心,痛欲裂。

  他跪趴在画的最角落,哽咽沙哑的唤着她的名。

  “阿丝蓝……”

  他泣不成声的哭着,抚着他此生最珍爱的女子。

  “阿丝蓝……”

  风轻轻、轻轻的吹着,带走了他的呼唤。

  他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再分不清。

  当蝶舞发现那在短短时日内,一夜白发的男人时,巴狼已经跪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前,他的手,依然搁在阿丝蓝的脸上,替她挡雨。

  粉色的杜鹃,被雨打残,落了下来,随着汇聚成小溪流的水,流到了他身边,残破的花瓣,依恋的偎在他的裤脚,却无法对抗越下越大的雨水。

  终于,那一抹粉,还是被水流带走了。

  大雨,淅沥淅沥的下着。

  一直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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