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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她认出他来,是朗格,他一头一脸的灰,但让她更害怕的,是他双手都是血。

  “波恩呢?出了什么事?”她脸色苍白的在马上开口问。

  朗格看着她,脸上惊疑满布,然后在听到她的问题时,露出让她恐惧的表情。

  他一脸抱歉,哑声道:“那头该死的熊,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大人他试图阻止它——”

  刹那间,她只觉整个人像在瞬间掉到了结冰的湖水里。

  那头熊死了,可它是如此巨大,她不认为他能毫发无伤,她听到自己问。

  “他人呢?他在哪?在哪?”

  朗格伸手指着左手边一栋有条大狗坐在门边的木造小屋。

  顾不得其他,凯慌乱的翻身下了马,心头狂跳的跑了过去。

  在漫天的火光中,她可以看见,地上有可怕的血迹一路洒落进门,她心慌意乱的匆匆推开了小屋的门,屋里没有灯火,只有一个小小的火塘,靠墙那儿有张床,穆勒蹲跪在那儿,安德生也在,那高大的孩子满脸是泪,两个人的双手都沾满了血。

  她推开门时,他们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那张简陋的木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如雪,从他身上漫流出的血是如此多,以至于还从床沿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死了。

  她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这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瞬间,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只剩下那像块破布一般,躺在床上流血的男人。

  不,不会的。

  他要她等他的,他说等他回来再说的,他不会这样对她,他不能这样对她她告诉自己,但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

  就在那掏心裂肺的疼痛攫抓住她,就要冲破喉咙的那瞬间,她看见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那上下的起伏,几不可见,就像是幻觉。

  她不知自己如何能动,但她来到了床边。

  他的人拿了一块毯子把他包了起来,但就连那块毯子都被他的鲜血染红,她在床边跪了下来,抖颤着手伸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如此害怕,那么恐惧,怕得几乎不敢让手指真的触摸到他,害怕那真的是她的幻觉,是她太过渴望才出现的幻觉。

  她的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可她不敢让自己迟疑,她强迫自己放下手,触碰他。

  他的脸冰得像秋天的井水,让心中黑暗的恐惧更加深浓,她屏住了呼吸。

  下一刹,她感觉到他皮肤下微弱的脉动。

  他还活着。

  凯喘了一口气,泪水在瞬间夺眶。

  还活着,还没走。

  她没有想,甚至没有检查他的伤口,她伸出双手,捧抚着他的脸,俯身低头亲吻他冰冷的唇,汲取他的伤与痛。

  几乎在她触碰到他的同时,胸口顿时疼痛似火烧,那可怕的疼痛几乎撕裂了她,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喊出声来。

  “波恩……”她贴在他唇上,悄声开口请求他,“我的爱,拜托你,撑下去……为我撑下去……别丢下我……”

  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落在他脸上。

  巨大的痛楚,让泪奔流,但她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开始变强,所以即便她能感觉胸前的肌肤陆续锭裂开来,感觉湿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胸口,感觉到黑暗袭来,她依然没有将手从他脸上挪开。

  忽然间,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肩头。

  “夫人。”男人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节哀。”

  那声音低沉冰冷,穿透了冰冷的黑暗与火热的痛楚,将她强行从中拉了回来。

  是苏里亚。

  凯警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强迫自己停下来,她握住波恩的手,忍着剧痛稍微退开,直起身子,转过身。

  “他还没死。”

  苏里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一脸平静。

  她泪流满面的喘着气,看着他说。

  “还没。”

  以为这威尼斯来的仆人是和夫人一起来的,屋里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讶异。

  “夫人,他没救了,不可能活下来。”一旁的穆勒看着她,哑声劝道:“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他不要那么痛苦。”

  “他会活下去的。”强忍着胸前灼热的疼痛,她白着脸,仰望着穆勒,开口道:“我需要针线,干净的亚麻布,还有沸水。”

  那男人瞪着她,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他命令。

  “去烧水。”

  穆勒瞧着那娇小的女人坚定的表情,这一次没有再争辩,只掉头朝外走去,心慌意乱的安德生匆忙跟了上去。

  然后,她才转头再次看向苏里亚。

  “你不该这么做。”他低头瞧着她。

  “他还没死。”她重申着。

  “快死了。”他警告她:“他伤得太重,你会害死你自己。”

  她握紧波恩的手,看着那个男人,只道。

  “我爱他。”

  苏里亚瞧着眼前的女人,可以看见她在光线不明的小屋中,有微光环绕包围着她,再从她手中流泻到那男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记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因为太过疲倦而被阿澪抱在怀里,那时她的脸上和现在一样,有着未干的泪痕。

  只是,当时她已失去了希望,如今还没有。

  人类总是这样,在他没有注意时,就已经长大。

  他不懂爱情是什么,但他见识过它的力量。

  说他不羡慕是骗人的。

  看着凯和那个垂死的男人,他没再劝说,只摘下脖子上的碧玺坠子,握住她染血的另一只手,将那坠子放到她手心里。

  凯愣住,愕然的仰头看着他。

  “如果你死了,他却活下来,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你懂吗?”

  凯握着坠子,只觉心紧喉缩,她点点头。

  “一次修复一点,不要做得太明显。”苏里亚覆握住她的手,垂眸淡淡警告她:“他若是好得太快,只会引人怀疑。”

  她再点头。

  “使用它。”他瞧着她,松开了她的手,“我会再拿新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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