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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坐在床边,他额冒青筋、痛苦的喘着气,他不应该那么痛,他的痛觉神经在那场手术中受了伤,但胸口的疼痛与愤怒依然无法遏止。

  所有的苦与痛,塞满了心肺,充塞口鼻,一路上了眼,满溢,流泻过他的脸庞,蜿蜒、滑落——

  可楠张开眼,感觉自己人躺在床上,漆黑的夜里,外头风雨依然在奔腾呼啸,雷声轰隆,闪电劈过夜空,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了。

  她觉得好痛,心好痛,挖心掏肺的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早在醒来之前,她就早已哭湿了枕头,她试图控制自己,试图深呼吸,但滚烫的热泪依然失去控制的一再泉涌。

  她痛苦的在黑夜中环抱着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仍止不住那仿佛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剧痛。

  她试过了,试过不要崩溃,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咬着自己抖颤的唇,但几分钟后,她依然压不下心口那难以承受的痛,忍不住在床上嚎啕大哭,哭到完全停不下来,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了是什么……

  世界如此黑暗。

  明明是秋老虎的天,外头阳光灿烂,蓝天一望无际,她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什么都是灰黑色的。

  当然它们不是真的没有别的颜色,只是一切都如此黯淡无光,像被人罩上了灰色的纱帐。

  打从台风夜,她自无名的梦中惊醒,无法控制的崩溃痛哭之后,她就对所有的人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她知道她做了一个梦,但她不记得她梦到了什么。

  她夜夜从梦中哭醒过来,哭得眼肿鼻痛,泣不成声,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她连那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每当天亮,她都不想从床上爬起来,踏步想动,只想继续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逃避这灰暗的世界。

  即便母亲来电,她都不想接,但她不想母亲看到她这个样子,不接电话只会让湛月暖火速奔来,所以她最终还是接了,只是她厌倦了强颜欢笑,她知道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连假笑都做不到。

  “我很好,你不需要过来。”她告诉母亲,眼也不眨的说谎:“只是有点累,大概是生理期要来了。”

  母亲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心里,只是重复一句。

  “我很好。”

  但她一点也不好,她的状况不对劲,她知道。

  日夜交替,情况完全没有改善。

  她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也不在乎日夜颠倒,她沮丧又痛苦,不管她吃什么、做什么,无论如何就是振作不起来。

  唯一改变的,就是那之前她无论如何尝试,却完全无法遏制的泪,停了。

  像是它们终于流尽,见了底,完全枯竭干涸。

  她红肿的眼消了,只留下淡淡的黑眼圈。

  她明明一直在睡,却不觉得自己有休息到。

  她的情绪低落得吓人,当她从床上爬起来到厕所去解决生理需要时,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两眼红肿,苍白的没有血色。

  她看起来很糟糕,像个精神病患。

  说真的,她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只想爬回床上埋头睡觉。

  可母亲的来电让她知道,如果被湛家的保镖发现她是这幅样子,她会立刻被带回老家,检查她的心理状况。

  她不想应付母亲,不想面对任何人。

  她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她念过心理学,那是家族里的必修课,她知道她有很严重的忧郁倾向,不知名的痛苦存在她的内心,她需要帮助,但她不想和人说话。

  外头阳光灿烂,她看见日光从窗帘缝里透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金色的线,落在一双被她放在门边的慢跑鞋上。

  它们看起来闪闪发亮。

  我很高兴……

  恍惚中,有声音影影约约的浮现,但那东西一闪而逝。

  她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当她转过头,什么也没有。

  屋子里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人在说话。

  老天,她开始出现幻听了。

  她摇摇头,知道自己需要出去走走,跑步总能舒缓她的紧张,或许能缓解她的痛苦。

  所以,她强迫自己爬下床,强迫自己拿起梳子梳头,强迫自己开始吃东西,然后她强迫自己穿上运动衣,套上慢跑鞋,下楼出门,开始跑步。

  那一天开始,她天天强迫自己去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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