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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我才告诉你我可能是个杀人狂,你怎么有办法信任我?”就连他都无法信任自己,这女人却试图在他身边睡觉。

  娜娜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两手依然交握在身前,下颚也依然紧绷着,紧锁着的眉头皱得像隆起的山脉,充满血丝的眼里透着困惑与不解,一条青筋隐隐在他额际跳动。

  有那么一秒,她很想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但她只是继续将双手在胸前交叠着,环抱着自己。

  “为什么?”他瞪着她再问。

  她能看见他的眼角抽紧,喉结上下滑动。

  “那面墙。”她告诉他:“因为你画了那面墙。”

  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然后她知道,在道之前,他不知道她看出来了,他以为她不知道,不晓得他在墙上写的、画的是什么。

  尴尬与窘迫在他眼底涌现,她可以体会他的感觉,赤裸、羞窘,毫无遮掩的坦露,希望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她凝望着他说:“你喜欢我。”

  高毅张嘴欲言,想要辩解,但她看着他哑声开口。“从来没有人那么喜欢我。”

  这一秒,他能从她眼中看见赤裸裸的脆弱,他见过那样的眼神,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他想,他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她,即便是谎言,也能够。

  “那些人都是笨蛋。”

  这话,蓦然脱口,他完全来不及阻止自己,尤其他确实真心如此认为。

  她愣了一愣,呆看着他。

  他忍不住粗声再说:“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都会喜欢你。”

  她仍呆看着他,然后拉开嘴角,笑了出来。

  那开心的笑,拉扯着他的心,然后下一秒,她朝他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倾身在他唇上印下温柔的一吻,悄声告诉他。

  “我也喜欢你,博士。”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傻瞪着她,看着她噙着笑,退回她自己的位子上,将手收了回去,重新交抱在胸前,靠着椅背看着他。

  “抱歉,我只是希望能尽量降低伤害,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都不该违反你的意愿,替你做决定。你想知道真相,我会陪你一起找到真相。”

  她深吸口气,凝视着他,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违反你的意愿,或隐瞒任何相关讯息,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但你想起任何事,都要立刻告诉我,同意吗?”

  他抿着唇,垂下了视线,没有回答。

  娜娜喉头紧缩着,心口提到了半空。

  他双手仍紧紧交握在身前,颈上的脉动在她眼前,一下一下的跳着。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松开了咬紧的牙关,张嘴吐出一句话。

  “猎人的机器眼上有一个符号,莫比乌斯带。”

  “我知道莫比乌斯带。”她看着他,说:“剪一段纸条,扭转之后再黏起来,会形成一个8字形,代表无限循环,因为如果顺着纸条走,无论从哪里开始都不会结束,对吗?”

  他点头。

  “我待的那个甬道里也有,那是我父亲最喜欢的符号。”

  高毅没有看她,只垂眼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继续道。

  “那面墙,我在房里写的那面墙上的程式,是我父亲的研究,我曾经帮他一起做过那项研究,那是利用结合碳原子,做出比石墨烯抗拉强度更高的纯碳材料,碳炔。碳炔是现今世界上最坚硬,也最危险的东西。碳炔链之前就曾被成功在室温下结合,但这东西非常不稳定,许多化学家经由计算,发现当两串碳炔碰在一起,会产生爆炸反应,我父亲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我以为他没有成功,我不记得他有成功,但……”

  他吞咽着口水,鼻翼歙张,哑声道:“那面墙上的计算,显示他成功了。猎人的机器眼,是用碳炔做的。”

  身旁的女人沉默着,然后下一秒,他感觉到她的手又抚上了脸,将他的脸转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轻,并不强硬,但他仍不由自主的转头,无法控制的抬眼,朝她看去。

  那女人瞧着他,说:“莫比乌斯带虽然少见,但知道的人也不少,我就知道,那有非常多可能,不表示你父亲和这一切有关。”

  她的说法,让他喉头紧缩。“你并不知道。”他说。

  “你也是。”她抚着他的脸,“不管是不是,我们都会找出来。”

  他眼眶微热,只能凝望着她,感觉她的手温暖了他的脸庞,教心口紧缩,让他情不自禁的,缓缓哑声再开口。

  “那面墙,我本来只是想把地道里的程式抄写出来确认它是什么,但我没有办法专心,我会一直看到……其他的事情,只有……想着你,我才能保持清醒……”一颗心,在这瞬间热到发烫。

  娜娜看见他抬起大手,覆住了她在他脸上的手,听见他哑声说。“你让我保持清醒。”

  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住那莫名其妙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倾身再次亲吻他,又吻他,当她回神,他已伸出双手,拉起分隔两人的椅把,将她紧拥在怀中,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安全带是何时解开的。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她坐在他大腿上,抚着他憔悴的脸说:“后面的房间有张床。”

  “我不想睡觉。”他哑声说:“你让我抱着就好。”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保持清醒,你若做了恶梦,我会把你叫醒。”

  “我知道。”

  他说着,却仍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继续坐着,伸手将她发上残余的草屑一根一根拿下来,用手指梳着她的发。

  “你是怎么赶来的?!”他顾左右而言他的问:“莫磊把你停在门外那辆车的车胎放了气。”

  她心口紧缩着,没有强迫他,只用手指勾着他束紧他脖子的领带,将它拉松,说:“你把眼睛闭上我就告诉你。”

  他凝望着她,半晌,然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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