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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七章

  夜半时分,张鸿羽开了一盏小台灯,敲着笔记型计算机处理下午本该做的公事,躺在床上的人不时传来阵阵轻咳,每一次总将他的视线吸引过去,看看她是否还好。

  因为实在不放心生病的她一个人在这里,所以他便留下来照顾她。

  她没有意见,因为吃过小米粥后她就一直昏睡到现在。晚上七点和十二点他曾唤她起来吃药,但她迷迷糊糊的吞了药后很快又睡了。

  一连串的咳嗽又响起,她发出不舒服的呓语和呻吟,不多久,他便发现她开始发烧了。不正常的粉红晕染了她白皙的鼻头和双颊,口鼻呼出灼烫的热气。

  张鸿羽喂她吃了一颗退烧药,拿出冰箱中的冰枕垫在她后脑。

  他又弄了条冰毛巾覆在她额上,帮助她退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似乎舒服了些。

  看着她难受的面容,他实在觉得心疼,疼惜她要受这些苦,更佩服她能坚强的撑过这些年。

  他坐在床边,不由得抚着她依旧昏睡热烫的脸,低声说道:“别太逞强了。”

  他一直想和她说这句话,但她若醒着,势必又会勃然大怒和他争辩几句、要他别管闲事。

  他不是希望她一直这么虚弱,只是疼惜她一直强迫自己独立坚强,不让自己去依赖别人。越来越希望她能信任他,偶尔能让他帮她一些,而不是自己独自承受,甚至躲在被中偷哭。下午进来时见到她熟睡脸上的泪痕,让他禁不住想帮她撑起一片天,希望她不再承受那么多的不安及害怕。

  原本只是有些喜欢她而已,但经过这些日子,那样的感觉渐次加深,更加奠定了他想守候她一生的念头。所幸这些天她对他的态度已大有转变,他相信他终能拨开她心中层层的围篱,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想拿一生当承诺,承诺互相守护,相互扶持直到白首。

  半小时后,她的热度降了些,之后便没再发烧了。他松了口气,才专心处理公事。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刘少君缓缓转醒时,所见到的就是他面对计算机专注的侧脸。

  他怎么……还没走?现在……应该相当晚了,不是吗?

  计算机屏幕的光芒在他俊帅的脸上跳动,他一脸严肃,十分专心地注视着屏幕。

  刘少君发现自己额上有着湿毛巾,一旁的桌上还放着药包和一壶温开水,她这才隐约记起,整个晚上似乎是他一直在喂她吃药。

  他一直在这里照顾她吗?刘少君的心紧缩了一下,眼眶不由得又湿润起来。窗外星光点点,夏夜晚风吹得树影摇晃,他在椅上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然后转向她,刘少君见状忙合上双眼。张鸿羽伸手拿起湿毛巾,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脸颊,测知她体温已经接近正常。

  他把毛巾和冰枕拿去浴室和厨房收好,回来时无声地望着她老半天,最后他又忍不住俯身以自己的前额触碰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再发烧。嗅到她身上的香味,他以指腹轻抚着她的脸,禁不住低首轻碰了下她的双唇,偷了一个吻才施施然起身,重新专注地投入工作。

  刘少君压抑着快跃出喉头的心脏,差点无法再装睡下去。

  他竟然吻她?!天啊!

  五分钟后,听见了键盘的敲打声,她才敢稍稍睁开双眼,在小抬灯昏黄的光线下偷偷地瞧着他。

  她瞧着他的身影,想着他、想着自己,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最后思绪全混杂在一起,不知何时,她渐渐地昏昏睡去……

  ※        ※         ※

  晨光带来了虫鸣鸟叫,一只麻雀飞到窗台边啄食掉落其上的不知名小树果,跟着啾啾叫了几声,又飞去别处。

  刘少君未睁眼就闻到豆浆和烧饼油条的香味,一转醒,便看到张鸿羽正端着早餐到了床边,脸上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醒了?我正要叫你。”他将早餐先放到旁边的桌上,在床边坐下,帮助她坐起来,伸手再探探她的额头,“有好点吗?”

  “嗯。”她点头轻声应着。

  张鸿羽收回手,微笑地说:“烧应该已经完全退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沉默以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迟疑了半晌才轻散芳唇,困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来?”在之前,她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她赶他出去、丢他花瓶,又倔强地说自己不需要帮助,对他冷嘲热讽。连那晚台风夜,还是因为他的车坏了,她才让他进门。经过这种种的事,他为什么还微笑以对地帮助她,没有用言语讽刺她的“没有必要”,也没有戳破她既可笑又无用的自尊,反而不计前嫌的载她去医院找小娟,在她生病时彻夜未眠的守在一旁照顾着她。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费心耗力?为什么要对一个像她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这样地温柔?为什么昨晚他要留下来照顾她?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不放心?刘少君乌黑的圆瞳还是带着疑惑。

  “你在发烧,我怕你晚上烧过了头。”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她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口是心非地说。

  “没有必要如何?”他注视着她问。

  “照顾我。”刘少君深吸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沙哑的说:

  “你没有必要留下来照顾我。”

  “的确没有必要,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他顺着她的话说,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的。

  “为什么?”

  张鸿羽凝望着她,正色地道:“我的答案,你真的想听吗?”

  刘少君闻言噤声,在他炯炯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撇开脸。

  她很聪明,一定懂得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他没有将话说明白,是因为只要那句话说出口,她势必不会接受,只会逃避。他并不想逼她,只想慢慢来,一步一步地瓦解她的心墙,先让她接受。然后信任习惯他。

  摊牌得等到最后,真的不行时,才能将底牌掀开。他知道她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他们之中总是有着若有似无的吸引力在牵引着,那是双方面的,他很清楚那不是他本身的错觉。只不过,她心中还有太多的结,进展得太快,只会让她退得更远。

  “喝豆浆吧。”他打破沉寂,拿了碗热豆浆给她。

  刘少君体力已经好许多,她接了过来,安静地喝着。

  她知道这样很懦弱,她知道她应该和他把话摊开来讲,但是当一切都说明白时,她就必须去面对更多现实的问题;她很清楚当一切扯上感情,就必须重新经历一次那些难堪。

  一直以来她就认为,她命中注定不能得到太过美好的东西,越美丽的东西,她就越不敢去碰触。生命中有着太多的悲剧在上演着,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事物在她手中逝去,无论她如何尝试去抓住,都是徒劳无功。

  她害怕悲剧会再度在她的生命中重新上演,所以她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接受,宁愿逃避现实,宁愿不谈感情躲到虚构的小说故事中。

  是的,她借着小说故事来逃避现实,那又如何呢?就算她真的是逃避现实又如何?她笔下的故事永远都有着快乐的结局,只要沉浸在其中,她便不会受到伤害:

  只要躲藏在其中,她的心就安全无忧。

  对她来说,他所给予的,就是太过美好的东西,她受不起,也不敢要。

  没有得到,何来失去。最恐怖的是看见过、接触过,曾经得到过那样的美好,却又在剎那间失去它。

  她不相信所谓的“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因为只有曾经拥有,才会感受到失去的悲痛和空洞。

  生命荒芜很可悲吗?不,当人从未曾感受到茂盛,又怎会知道荒芜是可悲的?

  她宁愿无知又荒芜平凡的过一生,也不要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恋,因为那会燃尽她的生命,因为她再也没有心力去付出所剩无几的感情和真心。

  因为她已经失去太多,所以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在唇齿之间的乳白豆浆是那样地香甜温热,她缓缓咽下喉间,那温热的液体温暖了手脚,暖和了肠胃,但她的心却依然感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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