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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二次游泳课,我都混在一旁见习。廖胖说话了:

  “你们不要躲在那里里混!到时候游不到二十五公尺,等着明年再念一次一年级,混个遇瘾。”

  口气极度尽威胁之能事,我在一旁听得尤心忡忡。

  放学以后,在车站遇见大傅。好些天没看到他了,下课后拖延,总是晚了一二步。

  他递给我—枝冰棒,自己却先咬了—口。

  “又怎么了?每次见到你,都没什么好脸色!”说着,又将我手上的冰棒咬去一大口。

  “没什么。”我把手缩回来,将他推开。“你这到底是要给我吃的,还是给好看的?都被你咬去一大半了,我还吃什么?”

  “谁叫你动作慢!我本来还打算自己留着吃的。”说完,嘴巴又凑上来了,我忙把他的脸挡开,抢空咬了一大口,然后才把剩下的给他。

  他接过去,一直舔到剩下一根冰棒骨。我看着他,觉得好笑,真贪吃到这种地步!他把冰棒骨丢掉,随口问说:

  “听说你们期末体育考游泳?”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奇怪,我又没告诉过他。

  “听你那个同学说的。”他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天桥边墙一靠,惬意又自在。

  “我在这里遇见她一、二次。她还真有意思,我们还挺聊得来的!”

  这倒真是消息,只是不明白绿意为什么没说。大概她觉得不好意思或是无所谓。

  “嘿!我还听说,你每回都躲在一旁像株大壁花。”大傅邪恶的笑开脸,将我拉到他身旁。“要不要我教你?”

  大傅不知道我不下水的真正因由,还当真以为我是单纯的水盲,我也不想多加解释,只是摇头。

  他看我摇头,书包一甩,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姿势一整,右腿跨过左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透视着我,浓眉粗鲁又覇气。

  “不愿意?”他说,眉毛一扬,口气是惯有的跋扈夸张。“你这家伙真不知好歹,不懂得感激!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才懒得理你。你知不知道,训练一只旱鸭子,要浪费多少时间、精神、力气吗?”

  “谁说我不会游泳来着?”我说,唇角一扬,大傅覇王的气焰总是很唬人的。

  他没有说什么,却以绝对不信任,怀疑的眼光瞅着我,算是回答。

  事实上,我的童年栖息在东海岸。那些灿烂辉煌的夏天,常常梭游在太平洋的海水中,从一个礁石,游搭至另一个礁岩,厚颜地与海中的鱼群争艳。只是离开东海岸以后,我渐渐忘记海的面貌,又大病一场,就此断绝水的诱惑。

  我不知道,童年的记忆是否会重新展现在成长后的肢体上;也不知道,入水后,肢体僵硬的摇动,是否可以唤回昔日那些适应水波的自然动作。我对水的记忆是那么的陌生,我真怕,我会消失在这一片波光粼粼中。

  然而,我最大的忧虑还是怕近水受寒后,可能引起的带病咳嗽。一场病痛,彻底改变了我的体质与性格。动不动就轻易受病的身体,让我自然远离人群的欢乐;而孤乖不合群,更加深了我人际关系的坎坷,以致对自身绝望的堕落与自暴自弃。

  尽管我将自己想像是天上星曲下凡,为历劫难与偿还,可是大傅毕竟不是蓬莱仙山天人落凡,对于我幽叹多愁的本质,他也是无能为力。

  虽然我学会了抬头挺胸,学会了昂首阔步,那又如何呢?我需要的是,有人为我解答,一切的懵懂。

  呆呆骂我是为赋新辞强说愁。

  “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天为何生?地为何灭?何以生命无尽的轮迥?还是地球什么自己转动?生命的虚无与飘缈,那些存在主义的信徒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你又何德何能,占卜出个什么究竟与大概?”

  “我——”

  “你!你什么?!你不过是个蛋白质与碳水化合物构造成的低等生物。吃喝拉撤睡就够你烦恼了,还管什么尼采与上帝、地球自转与公转。醒醒吧!你这颗猪脑袋。没有你,太阳一样打东边出来,打西边下山。你为什么不能实际一点,正视自己的立场与处境,摆脱那些形而上、抽象至极度、腐蚀人心的垃圾。”

  “我——”

  “我知道,”她再次打断我的话:“这世间没有什么绝对的,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沧海桑田,荣华也可能转眼成凄凉。可是,过日子,你毕竟得落实在吃饭睡觉中,落实在考试、前途的烦恼中。别让那些什么鬼主义之流的人给骗了,他们个个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地屈服在历史的洪流中,而世界并没有因为他们伟大崇高的主义理论而变得更好、更纯净。你可以有所信仰,但拜托,不要走火入魔。殉情也要有个代价,更何况是你那些个不明不白的愁啊忧的。”

  好呆呆就是看不惯我这颓废样,哪里知道,我并不是单纯的少年不识愁,忧上一层楼。我只是,只是——唉!怎生说!我只是——本命吧—大概上辈于太无忧无愁,这一世,才这么多的烦忧。

  呆呆说的实在没错,过日子,毕竟还是得落实在吃饭和睡觉上,想太多杂七杂八,不过凭空添愁加忧,成就不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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