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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不断窜现眼前的唇碰唇情景,使得夏拙儿握笔的手指一滑,险些弄污了纸面。

  曲承胤逐日不再凹陷的双颊、不再青白的脸色、不再瘦骨峡胸的身量,让夏拙儿几近要忘了他先前的枯槁模样,她唯一记得仔仔细细、分分明明的,是他那双曾经靠得她好近、好近的眼。

  在他们之间,原本有一条无形的线,不知不觉之中,不晓得是她走得太近,还是他踩过了那条线,使得原有的距离不复存在。

  既陌生又好奇的情绪日夜不停地困扰著她。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慌卜通卜通地在她心房里瞎撞。

  又好像是她心窝里长著一个长年紧紧闭合的花苞,突如其来地一下子迸绽开来,花苞的颜色、花形、气味……她还朦朦胧胧地辨别不出。

  谁能告诉她,她是怎么了呢?

  好像有一只野兽醒过来,开始在她脑中咆哮,是一只齿与爪都极为锐利的野兽。她知道那只野兽的名字,就是“心慌”,如果她不快速控制它,也许她就会开始出现一连串失常的举动。

  “入门脚法……就写个戳脚好了,提、圈、掀、点、插、摆、踢、蹬……腿起脚发,攻其不备,左勾右挂,明圈暗点,前踢后打,连环发出……”

  她又想起一件原本早已遗忘的事情:爹爹在她克了三门亲之后,寻人替她批过命,说是她二十岁时有个一日殉三命的人出现才嫁得成,爹爹还大笑著说天底下哪有那款命的人?

  难道那人……就是……就是……

  一阵脸红心跳,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发出响亮的吼声。为了抵抗它,夏拙儿就更专心集中精神在武谱的抄写上。

  “三十二势长拳、六步拳、四拳、温家七十二行拳、三十六合锁、二十四弃探马、十二短……”

  夏拙儿在福伯将曲承胤扛到她面前的那一天,岁数刚好满了二十。

  现在她的内心非常惊恐,因为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已经发出几近令她尖叫的巨大声音。

  “拙儿,你还没睡吧?开开门……”

  曲承胤左手捧著膳食,右手轻敲夏拙儿的房门,希望她开门让他将晚饭送进门给她,也希望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在夏拙儿的左闪右躲之下,曲承胤已经好些天没能见著她。

  窗纸一直透著亮光,表示夏拙儿尚未熄烛就寝,但也一直未传出她回答曲承胤的声音。

  “拙儿?你再不开门,我要撞进去了。”

  曲承胤失去几日来的耐心,声音中透露出紧绷,他实在是再也受不了夏拙儿对他的躲避。

  他好想念她!

  窗纸上映出一抹人影,明显地,夏拙儿正站在窗边。

  “拙儿,开门。”

  曲承胤一想到他就能见著夏拙儿的面了,心中雀跃不已,纵然他们未见面也不过数日而已。

  这傻姑娘怎么一见他表明心迹,便将自已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呢?她明明也是有意……

  难道是自己的急躁吓坏了她?

  他反反覆覆地思索著。

  “不行,我不能开门。”夏拙儿的声音低低的,带著一丝怯懦。

  “为什么?!”曲承胤以往并不是个脾性急躁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已然变得是了。

  “我……我还没想清楚……所以现在不能看到你的脸,也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夏拙儿嗫嗫嚅嚅地回答。

  她温吞胆怯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率直的影子。

  她也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她从来就没有像现下这么烦恼过,所以连她也都觉得自己很陌生。

  可是在事情还未理出个头绪之前,她也只能先躲起来把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清楚。

  她突然有些气恼他,因为他是造成她如此苦恼的罪魁祸首;可是她又有种舍不得气恼他的心情。

  曲承胤暂且沉默了,从夏拙儿的语意里,他明白她在困扰什么事情了。

  片刻之后,他放缓语气地问:“你还要想很久吗?”

  “我不知道。”她答的是实话。

  或许真的还要想很久,也或许突地一个闪光就能让她茅塞顿开,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思索所需的时间长短。

  “那你总该吃饭吧?快开门将晚膳端进去趁热吃了。”

  未曾相思不知相思苦,相思之后才知苦相思。曲承胤有著想趁夏拙儿开门时,瞥她一眼也好的念头。

  “你搁地上就好,我等你走开后,再开门端进来。”夏拙儿没那么没心思,她懂得曲承胤的心眼。

  “拙儿,你……唉!好吧。”

  曲承胤认输了,弯腰将食盘摆在门边。

  “你快走开啦!”夏拙儿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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