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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

  听得见,门被小心地推开,随后有人在耳畔轻轻呼唤。

  时转运勉强转过头,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撑起身子,有几分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女孩子,她昨日已经央求谢仲涛为她赎身,并且放她回去与家人团聚的呀——为什么,她现在会出现在谢府,还是一身丫环装扮?

  “莫非,二少爷不肯放你?”她心下一沉,有了最糟糕的打算。

  “不不不……”女孩连连摇头,向时转运做了个福身,“是奴婢自己不愿意回去的。回去了,迫于生计,爹还是会将奴婢卖掉。与其三番四次被转卖,奴婢情愿留下来陪在小姐身边,以报小姐大恩大德。二少爷赐奴婢名为雪离,今后伺候小姐。”

  原来如此——只是,雪离,雪离……冬雪离别之后,初春的温暖,可会真的降临?

  “小姐,就让奴婢伺候您,好不好?”

  耳旁传来苦苦的哀求声,于心不忍,时转运伸手将雪离扶起,心疼地看她一片红肿的额头,“我不是什么小姐,同你一样,也是伺候人的奴婢。今后,就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这样的称谓,听在耳里,着实讽刺。她不是千金之体,有什么福分来消受如此矜贵的身份?

  “那,奴婢今后叫你时姐姐,可好?”见她一脸伤感,雪离迅速提议。

  好聪明的小姑娘,赞许地看她,时转运点点头,“还有,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再自称奴婢。”

  雪离乖乖应声,转身端起面盆,搁在床边的水架上,伸手扶时转运,“时姐姐,先洗面吧。”

  时转运想要起身,才发觉自己周身无力,仰仗了雪离的扶持,她站起来,顺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雪离回答,递给时转运湿帕。

  时转运愣了愣,料不到自己居然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时姐姐放心。”见时转运怔愣的模样,以为她在担心,雪离抿嘴笑了笑,“二少爷早已吩咐下去,要时姐姐安睡,不可打搅。热水早已准备妥当,时姐姐看何时沐浴?”

  昨晚的记忆又如潮水涌来,时转运别转头去,不想让雪离看见自己此时满脸复杂的表情。

  “你安排就好。”吩咐下去?他何必要将此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还为她全权打理得如此周到?他根本不曾动娶她的念头,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合理伴他的理由。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可是为什么,他要宣扬?是想要看她的笑话,看着大家议论纷纷,说她时转运一步登天,终于时来运转,乌鸡变凤凰了吗?

  连仅存的自尊也被他剥夺,如今的她,已一无所有。心里苦楚,时转运披上外衣,忍住浑身的酸痛,慢慢移步到窗前的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琢磨得初具模型的红斑长条石块,对着阳光细细打量。

  “好漂亮,时姐姐,这是什么?”亦步亦趋跟随她的雪离看见光洁的玉石在光线的映衬下红得剔透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她。

  “这是鸡血石,有大量红斑而纯净者极其贵重,为制印章的上品。”一枚印章,本没有什么稀奇,只因为它要敬献的人物,不同一般,牵连甚重啊……

  “时姐姐,你还会制印?”雪离佩服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不曾离开半分。

  “没有什么特别。”她微微一笑,拿起刻刀落下,步步拿捏精确,字体苍劲,名家风范尽显,完全看不出是出自弱质女流之手,“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学——”

  她不期然地说出这句话,却忽然打住,手中的刻刀偏了方向,贴着自己中指滑过,拉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流血了!”雪离连忙拉住她的手察看,幸好,伤得不深,没什么大碍。

  “还是不要学。”任凭雪离忙乎,时转运凝视沾染了她点点血迹的刻刀,“学了,到头来,你欠谢家的更多,无论怎样还,都还不清了……”

  冬意渐消,春暖袭人,一切似乎仍如往常,除了她的心境。

  拜谢仲涛所赐,她的身份,在其他下人眼中,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还可以聊笑的丫头仆役,如今对她毕恭毕敬,言辞间也有了更多的回避。

  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自上俯瞰,没有过多的优越感,反而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偶,被控制的线一时提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玩的人腻了,毫无留恋地将她抛弃,从高处坠下,尸骨无存……

  没来由的,时转运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暖和的艳阳天气,解冻不了她冰寒的心。

  夜里,她躺在谢仲涛的身边,彻夜无法安睡。有时候转头看他睡熟的容颜,平和安稳;只有自己辗转反侧,常常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一直到天明。

  贴近的身体,却贴近不了彼此的心。他的人,明明在她身边,她却感觉距离好远好远……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嘶哑混浊,她拿出一条毛毯,为软椅上昏睡的谢昭轻轻披上,细细掖紧边沿,然后递上暖炉,拉过他冰冷的手,交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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