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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轰隆隆的战鼓声随着舰队接近由小而大,每一击都像擂着敌人的心,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一确认是自己人,潮州水军立即恢复了士气,高声吆喝着举起刀箭反攻,火炮一发接一发连番攻击,而海盗也吓得慢慢退败,像是要集结而逃。

  但是权辰汉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所在的主舰神准的轰出一炮,随即击沉了一艘海盗船,还连带掀翻了另一艘,这一炮令海盗闻风丧胆,全数溃逃。

  权辰汉的船由外围包夹,另一边又是潮州水军抵死反攻,逼得海盗必须由侧边开出一条退路,这突如其来的援兵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因此令他们自乱阵脚,撤退也撤退得十分不得法。

  好不容易抢开了一条水道,原先数十艘海盗船已然剩下十来艘,他们卸下了船上的重物,一方面想阻挡朝廷水军,另一方面也加强了他们的机动性与速度。

  突然间,权辰汉的舰上传来一道威严且坚定的声音,如洪钟般震耳,“贼寇莫逃,吃我一箭!”

  接着,一箭射出,有名在海盗主船桅杆上叫嚣的家伙登时惨叫了一声,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射了下来。

  海盗群体哗然,不敢再恋战,十数艘船只急驶而去。

  孙衡看着这一幕,海盗走了,船只间传来兴奋的欢呼,他们叫的全是权辰汉的名字,甚至是香柳的名字。因为他的宣传,大家都知道香柳力主改道,如今证明她说的是对的,众人如何不激动。

  他该开心的,可是此时的他心中却无比悲伤。因为他错误的决策,让潮州水军打了屈辱的一仗,五十艘船只剩下三十几艘,死伤甚至还来不及清点。

  这时候,主舰靠近搭上了木桥,权辰汉、香柳及一小队亲兵来到了他的主舟上。

  他一脸惨然地望着表情严肃的权辰汉,声音嘶哑地道:“大将军怎么会这么快就到?”

  “因为我相信香柳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海盗必会在此伏击,因此我冒险接近礁石区,把路线缩短,全速前进,幸好到的不算太晚。”权辰汉凝重地解释。

  孙衡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面前他们。好半晌,他才长叹跪下。“是末将错了,自以为了解海盗,打过几次胜仗就目中无人,如今造成我军损伤,请将军问罪。”

  “孙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权辰汉虽然料事如神,却也没有因此骄傲嘲讽,他一把托住孙衡的手臂,将他扶起。“海盗未灭,潮州军的主力仍在,这一切都还需要孙将军主事,若我们能寻得海盗巢穴,一举歼灭,这才能告慰弟兄们在天之灵。”

  孙衡听得热血沸腾,眼角瞥见一旁弱不禁风的香柳,却真如柳枝般婷婷嫋嫋的立在风中却不折,他惭愧地道:“香柳姑娘我错了,皇上圣谕请姑娘上船必有原因,姑娘果然铁口直断,孙衡服败。”

  “这哪里有什么对错胜败呢?只是可惜了葬身大海里的弟兄们。”

  香柳同样一脸感叹,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凝重悲哀的表情。

  她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无情,第一次看到原来人与人之间能这么残酷的自相残杀。

  原本她并不在乎这些兵士们的性命,以为只要能保她安全无虞,他们就像蝼蚁般的弃之无碍,但当她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落入大海,甚至有保护她的军士以身挡刀时,她真的深深被震撼了。

  原来生命的价值,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人性的无私,也不是她能随便玩弄的。

  这时候,清点伤亡的士兵来到他们身边,下跪禀报,“启禀将军,此次一战,我军沉没船只十五艘,火炮损毁二十八座,死亡士兵两百一十八人,失踪两百零五人,轻重伤共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校尉张义、陈奎宝阵亡……”

  气氛越来越哀伤,在这日落时分,即将来临的黑暗像是紧扼着众人的颈项,让人感到喉间一阵紧绷。

  香柳突然走到船首,对着落曰余晖及海面上无数的残骸及尸体,轻轻地吟唱起来——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瑞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将士耳中,听到的人全静了下来,甚至默默落下眼泪,为逝去的同袍哀悼。

  红色的海面粼粼波光映着她娇弱的身躯,风刮起她白色的裙摆,浪花纷飞,衬得她如同海上的女神,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是那么美丽、那么哀戚。

  ***

  接下来一个月还算平顺,海盗仍是游击式的一小群一小群偷袭船队,但都被权辰汉歼灭了,而每日香柳都会替船队卜上一封,经过她的提点,倒也打赢了许多中型战役,甚至是躲过了敌人的突袭。

  因此香柳的名声又更高了,大南岛海湾战败时,她立于船首吟唱诗经〈黄鸟〉悼词,那凄美绝伦的恣态已征服了全军,每个人几乎都奉她为女神,每回打仗都有一堆人抢着挡在她前面,只为了保护她这胜利的象征,而原本最反对她的孙衡,也被她制得服服贴贴。

  综合各种原因,香柳在船上过得更加如鱼得水,甚至连冉儿都跟着鸡犬升天,军士们待她客气至极,所有粗重的活儿都主动抢来做。

  权辰汉自然欣喜这种转变,但当这日他来到甲板上透透气时,一慕场景不禁让他无言以对。

  “香柳姑娘!”一名士兵拿着件披风过来,“你常立在船头,风大会吹坏身体的,这件披风是我娘嘱咐我带上船,全新的我还没穿过,给你穿吧!”

  要是过去的香柳一定二话不说接过,在心里盘算这件披风能转卖多少钱,但如今她只是盈盈一笑,“谢谢这位小哥,不过既是令堂的心意,香柳岂敢掠美?何况大将军前日已送一件披风给香柳,只是香柳嫌闷,没有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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