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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金不换也一样还在气头上,只不过询问的人是司儒之,所以他才勉强开口。“今天族人去密林里查看战死亲友的遗体是不是被吃光了,想不到那些尸体全被那嫣娘派人装在木箱子里,遗体只能在箱子里腐化,这样子说不定连猛兽都不吃了,那他们如何升天?”

  越说越气,他指着那群中原人,“结果这群人还自以为做了件好事,首领抓了嫣娘来问话,她一见到首领就批评我们残暴又原始,还抬出你司大人的名号,说你一定会支持中原人。首领气不过,就叫人罚嫣娘几棍,然后你就来了,总之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两方都以为司儒之会立刻替他们出头,想不到听完他只是双目一凝,用着极微小的声音自语道:“果然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是破而后立了。”

  全场,只有金不换听到这句话,他猛然想起司儒之曾说过的那,句话——

  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对立,等这种情况激化到了极点,破而后立,就是两个民族开始了解对方的时候。届时那群中原人会知道,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而你们也会了解,他们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市侩讨厌。

  他的心中不禁悚然一惊。

  该不会今天的情况,司儒之全预料到了,也都在他计划的一部分,目的只是为了激化两个民族的冲突,再达到他那句“破而后立”,将中原人高高在上的阶级认知给打下来,也让金虎族不再误会中原人?

  不不不,不会的,也没见到司儒之做什么,哪有可能那么神奇让一切都往他想的方向走?

  可是再仔细想想,他也不需做什么,只消动动嘴,指引几个大方向,似乎就什么都在他的算计内。比如陆芜倾心于他时,他便让她带领金虎族出兵救人,因此那群中原的俘虏就不得不定居在金虎族;又或者在可能产生风俗习惯上的冲突时,他任由两方自行处理,这样一来彼此不了解的两个民族必定会产生歧异的作法,加大了误会。趁着这个群情激愤的机会,他只消稍一点拨,任双方误会得越深,情感上的愧疚及想弥补的本能就越深……

  金不换忍不住浑身一抖,看着司儒之的目光,已经不只是崇敬了。

  只见司儒之深叹口气,对着那群人清晰地道:“你们错了。”

  “为什么?”他们当然不服。

  他举起一只手,止住了他们的鼓噪,继续说道:“金虎族尊重我们的文化,所以才要我过来教化。但你们尊重了他们的风俗文化吗?”

  反驳的声浪渐渐小了,司儒之心知话说进了他们的心里,便再加了一把火,“金虎族的天葬便是要让尸体被猛兽吃了,吃得越干净,代表这个人在世时善行昭昭,魂魄才得以归天;若是尸体没有被吃,人们会认为这个人生前必定作恶多端,连鸟兽都不愿吃。”

  他越说,那群中原人脸色越难看。“你们嫌他们的天葬残忍野蛮,但他们何尝不觉得我们的入土为安是在浪费人力及土地?因此你们好心将遗体入棺,使之无法被鸟兽啃食,这严重的程度无异于刨了我们中原人的坟,而你们……”

  他指着每一个表情愧疚的中原人,“就是刨了他们的坟!”

  原本还理直气壮、声势浩大的中原人,这下全是脸色灰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司儒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他们觉得惭愧之后,顺势道:“你们该知道这在金虎族是多么严重的罪过,我相信嫣娘在气愤之下,必然指责了陆芜许多诸关粗鲁不文、民智未开之类的话,但陆芜除了替金虎族主持公道,可曾攻击过嫣娘什么?”

  他虽不在场,但依这两个姑娘的性子,他也能推敲发生了什么事。放任她们互斗,可不代表没在关心,嫣娘看来温柔实则刚强,陆芜看似霸道却是直率,所以所有她们的互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只是这样,着实有些委屈陆芜,让她受到许多侮辱,所以他此趟前来,就是来替她辟谣的,而且,他还故意来得迟了些,害嫣娘受了两棍,陆芜或多或少也出了气……

  他若有似无的看了陆芜一眼。“陆芜看在我的分上,没有继续处置嫣娘,如果是你们,有人刨了你族人的坟,让他死也不得升天,你们有这个胸襟原谅吗?”

  陆芜霎时瞪大了眼,她何时原谅嫣娘了?!

  正当她要出言反驳时,中原那方突然站出一个人,歉疚地道:“我错了,陆首领心胸宽大,苏诚拜服。”

  “李四拜服!”

  “江子源拜服!”

  中原人一个个在她眼前单膝跪下,让她张大的嘴又迫不得已闭了起来。每个都拜服拜服,教她如何说她其实很想把嫣娘砍成十八段,让她也跟着天葬去?

  然而司儒之形成了这种场面,让她只有一条台阶下,她只好暗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你们都起来吧!根据我们金虎族的传统,七日内尸体没有被动物吃掉就要换一个地方,十四日内被吃了,一样可以升天,你们虽然害他们的魄魂暂时无法离开……但也不是没得救。”

  此话一出,中原人也松了口气,他们会这么反对金虎族,不过是受人煽动,再加上自身种族的优越感,如今受他们所救又暂居对方土地,加上对方首领如此通情达理,他们如何不愧疚?如何不佩服?

  因此这件事就在司儒之的仲裁之下,有惊无险的落幕了,然而,陆芜最后看着司儒之那气犹未平的眼神,在在告诉他,事情还没结束。

  一前一后走回司儒之房中,门才关上,陆芜就爆发了。

  “我终于知道了,你偏心她!对不对?”她恶狠狠的指控着,忍到现在才和他吵,她已经觉得自己进步很多了。要换成以前,早一掌把他打飞了,还说什么说?

  “我怎么会偏心她呢?”司儒之温和的反问,不和她一起被牵动情绪。

  他下的苦心,她是不会懂的,因为直率如她,只能无自觉的顺着他的计划走。他也很想告诉她自己心中谋算的一切,让她能在不受委屈的情况下配合演出,但她没有那份心机,他这么做只会将计划付诸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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