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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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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叫她:“恬恬,我去一下盥洗室。”谢语恬“嗯”了一声,随手拿过一杯冷饮。 两分钟之后,一个金色头发的小男孩走到了谢语恬面前。他大约四五岁左右,胖嘟嘟的脸上满是童稚。谢语恬忍不住对着小男孩笑了起来,“小弟弟,有什么事吗?”她拨弄了一下孩子的金发。 男孩甜甜地笑着。他递给谢语恬一张画片。谢语恬接过一看,碧蓝的海洋背景里画着一种水母。“哦,你很喜欢水母吗?” 小男孩又笑了笑,用英文说:“一位先生让我告诉你,”他顿了顿,快速的转成了中文,像背书似的说道:“在我们澳大利亚,有一种僧帽水母……”孩子奶声奶气,腔调怪怪的中文听得谢语恬忍不住笑了出声。 但是,渐渐,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男孩的声音继续响着:“有些人叫它‘飘荡的死神’,一旦它长长的触须缠上了你,上面成千上万的小刺会把毒液注入你的体内,同时,你还会遭受到一连串快速的电击。请问,你临死的瞬间会想些什么呢?” 孩子终于把一长串的中文背完了,对于他来说,这些可怕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侧着头微笑着看着谢语恬。 看着孩子阳光的小脸,谢语恬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她感到自己好想吐。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盥洗室,撑着洗手台,方才喝下的冷饮都从胃里倒流了出来。 好半天,她弯下腰,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孔,她心中决定了一些东西。 这时候,谢妈妈走了出来,“恬恬,怎么了?”望见女儿狼狈的脸,她关切地问着。 谢语恬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她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对不起,妈妈,我想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酒店?我们才刚来啊?” “不,妈妈。我是说回香港!”谢语恬倏地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冷静地说道。 凌希喝了一口啤酒。他摇了摇啤酒罐,已经空了。百无聊赖之下,他把罐子捏扁了,投篮似的扔进了垃圾桶。他知道,谢语恬已经回来了。事实上,她一步入澳大利亚的机场,就有人向他报告了消息。 星期天的早上分外安静。凌希走到凉台,凑到了望远镜前。现在,他观察谢语恬的兴趣已经不那么浓了。从澳大利亚回来,谢语恬果断地给自己凉台前的落地玻璃门装上了米白色的百叶窗帘,多数时间里,凌希都很难见到她的脸。 可是,今天,出乎意料的,他在望远镜里看见了她。谢语恬披着晨衣,耳朵上挂着耳塞,坐在凉台的摇椅上听着音乐假寐,身旁的茶几上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凌希饶有趣味地仔细观察着她。 谢语恬的肌肤很晶莹,几乎没有一点瑕疵。闭着眼睛的她丝毫没有平时的严肃表情,一丝乱发飘到了脸上,显得分外俏皮。此时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单纯,可爱。让人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凌希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想法,他无奈地笑了笑,走进厨房里又拿了一罐啤酒。 当他提着啤酒罐再次走到望远镜前的时候,镜头里的谢语恬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赫然发现,谢语恬的眼睫毛很长,简直就像一个洋娃娃。但是,最迷人的还是她的双眸:乌黑,发亮,深邃。在她的眼里,有着大多数女人所没有的聪颖、坚强。正是这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的她吸引了许多人艳羡的目光。凌希静静地看着镜头里的她,看着她轻轻抿了一口热饮料,拿起了报纸。他不由自主地猜测起杯子里的热饮到底是咖啡、奶茶还是热牛奶,他发现自己很难把目光从谢语恬身上移开。“好像五年前我就是这德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镜头里,谢语恬秋水般的眼睛向他扫了过来,没由来地,他的心跳快了一点。她应该发现他正在窥视她了,凌希想着谢语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平静地起身回房,还是勃然大怒呢? 谢语恬没有起身,她依然舒适地倚在摇椅里。但是,她举起了手臂,曲起无名指和尾指,向凌希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凌希的望远镜里,她双眼写满了挑战的意味。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凌希挑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谢语恬忙里偷闲,抽出半天时间,来到了一栋破旧的老房子楼下。明仔就住在这里的六楼,她已经坚持了四年,每两周至少来这里看他一家一次了。其实明仔一家只有两口人:明仔和他年迈的外婆。自幼父母双亡的明仔和身体不好的外婆相依为命,他外婆一直疾病缠身,家里一贫如洗,为了给外婆治病,13岁那年,明仔不得已辍学,走上了贩卖毒品的道路。没多久,明仔被毒贩拉出来顶罪,谢语恬看着年幼的他,侧隐之心顿起,苦口婆心地劝他做了控方证人,之后,还不时接济他们婆孙俩,并支付了明仔读书的大部分费用。这样不知不觉,明仔已经17岁了。 爬上了六楼,谢语恬停在了明仔家门口。门虚掩着,一阵笑声传来,她可以分辨出其中有明仔清脆的嗓音和他外婆沙哑的嗓音。另外,还有一把男人的低沉声音。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成年男人的声音里,谢语恬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这把好听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自己在哪里听过似的,但是到底在哪里,她又记不起来了。她的好奇心顿起,没有拍门,而是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望了进去—— 她看见了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肩膀宽宽的,不算很强壮,但是蛮结实的;头发很短,身上的衣服很简洁,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但是,谢语恬并不感到很舒服,她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只曾经在一个人身上向她散发出来——那就是黑虎帮的二爷凌希。谢语恬陡然发现,屋里坐着的人正是凌希! 她猛地一把打开了门,大声喊道:“凌希,你快给我滚出这间房子!不然的话,我要报警说你恐吓!” 全屋的人都愣住了。明仔和他的外婆糊里糊涂地望着怒火中烧的谢语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希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奇,“你好,谢小姐。”他微笑着说。 谢语恬第一次真正看见他没有戴墨镜的面孔。第一次看见他的脸是在五年前的法庭上,但是,那次他们离得太远了,谢语恬100度近视的眼睛使得她看不太真切他的脸。但是,今天,她彻底看清楚了。凌希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出乎意料地,他的眼睛很清澈,没有江湖中人的狡猾诡异,也没有黑社会老大的霸气。他的脸孔很干净。如果说,戴着墨镜的他有一种冷酷的干净感觉的话,摘下墨镜的他有一种温柔的干净感。 谢语恬眨眨眼睛,她无法相信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居然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她抢上前去,挡在明仔和他外婆的身前,义正词严地说:“凌希,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玩你所谓的游戏,你就不动我的家人朋友。可是,我想不到,你除了没有良心之外,还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凌希哑然。他迷惘地看着谢语恬的脸,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旁的明仔傻乎乎地插嘴:“恬恬姐,凌二哥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他更不是小人!” 谢语恬气急败坏地大喊:“凌希,你到底对这家人做了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动他们!他们和我们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凌希突然笑了,清俊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阳光,“原来你就是这四年来一直资助他们的恬恬姐。” 谢语恬大怒,“是又怎么样?如果你是男人的话,还不快滚!” 凌希愣了一秒钟,接着他捧腹大笑,“好好好,反正现在和你这母老虎说不清楚。我这男人只好先‘滚’了。”他刻意强调那个“滚”字。 明仔急了,想要说什么,但是凌希摆了摆手,礼貌地向他的外婆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去了。 谢语恬松了口气。她迭声地责备的问明仔为什么轻易就让陌生人进屋了,还谈得那么投机。“总之,以后,你得谨慎一点!你快18岁了,该像个大人了。”谢语恬最后语重心长地总结着。 明仔的外婆吃惊地说:“恬丫头,那个人不是陌生人啊。” “婆婆,你怎么才认识他几分钟,就随便和他熟了?那人是个危险分子啊!”谢语恬为老婆婆的不开窍而着急,更气凌希从老人家身上下手。 “恬恬姐,凌二哥从我十岁那年就资助我们家了。不过,五年前,他被一个黑心检控官冤枉,入了狱,所以,四年前,我才迫于生计,找了那个工作……” 啊?冤枉?黑心检控官?入狱?谢语恬为之气结。她半天摸不清状况。这么说,凌希认识明仔还在她前面啦? 费了好一会功夫,她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七年多前,10岁的明仔就想入黑社会了。天真的他以为只要跟了老大,就会有人帮他照顾外婆了。那时候,他跟的所谓“老大”恰恰是黑虎帮的一个小地痞。一个偶然的机会,凌希看到了他。他不忍心一个10岁的孩子傻乎乎地跟着大人喊打喊杀,把他“赶”出了黑虎帮。然后,他了解了明仔家里的困难,就一直资助他们,直到入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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