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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喔,你……自己的伤都没完全好,该多躺躺才是嘛!他显然是尚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完全抽离,有些慌张、有些失措,他不想让姬冰看见什么,却没注意到,他那一推,已将弯弯推出了最后的一道墙……不留一点余地。

  弯弯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著冷,看著眼前人影晃动。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对于白姬冰的话,她听得迷迷蒙蒙,像是隔著一道雾,而她在雾中,眼睁睁地望著梅大哥与她的白姊姊愈飘愈远、愈来愈朦胧……

  梅步樵温柔的话语还回绕在她的耳中,他那信誓旦旦的胸膛还暖著她的心口,就在那一瞬间里,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就这样活在他的呵护中;她真的以为,他终会在心底深处,为她留下一个小角落。

  谁知,她的美梦才正开始,白姬冰一个进来,他就亲自毁了所有!弯弯不是计较他爱白姬冰比较多,而是,他不该这么轻易地推开她,把她仅有的自尊推到深渊里头。

  一种深沉的悲伤,正迅速地在她的心口处蔓延著,她望著梅步樵那俊逸的脸,霎时发现,他的眼瞳中从来就没有她柳弯弯的身影停驻过……

  腊梅飘香的时节,整座银灿山庄全包围在这片色彩淡雅的梅林里,俨然是一幅恬静的世外桃源。弯弯早从窗外的几株梅树得到了消息,总想乘著机会去探一探梅花孤傲的风姿。

  这一日清晨,她从孤单的失落中醒来,身旁的鸳鸯枕,依然安静地躺在那端,只不过,它的主人不要它,连枕边的佳人都落单了。

  由于掌珠大会即将到来,因此,在弯弯的病略见起色后,梅步樵就很少来了。一连三天,弯弯都是这么倚窗殷盼,她不是奢求些什么,只想看看他的笑、听听他说话,就足以让她高兴一整天了。

  少夫人,你今天起这么早啊?小婢发现了倚在窗棂上发呆的弯弯。

  嗯!听说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咳咳……她还是不太舒服。

  是啊!我昨儿个偷了个空,上梅林里面绕了一圈,哎呀,那像是仙境哪!白花花的一片,让人搞不清楚哪花哪是雪呀!

  真的?那我非得去瞧瞧罗!弯弯一听,眼睛一亮,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

  是嘛!让少爷陪你去呀,我昨天就看见他陪著白姑娘在里头赏梅呢!他们这对青梅竹马兴致还挺高的,白姑娘弹琴,少爷吟诗,真是对金童玉女。小婢话一脱口,才惊觉失言了,连忙捂著嘴,低头忙她的事去了。

  她个金童玉女!连个小婢都如此地认为,她还能怎么样呢?她低下头,看著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不觉失笑地喃喃自语: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就算换上了这身衣,谁都知道配不上天鹅的美丽。柳弯弯,你该醒醒了,梅大哥只是可怜你,他只是同情你呀!你不要这么不自量力。

  飘著一身的落寞,弯弯独自来到了大家眼中的梅林仙境。果然,眼前的梅花相互争妍地开满枝头,有点像是刚落下的雪花还未融化,神态自若地挂在树梢上。弯弯仰著头,想像花落缤纷的灿烂,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明天的她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著这般美景?

  微风乍起,吹落了些许的花瓣,缓缓地飘上了她的发、她的衣,飘有她那泛白的小脸蛋上。她是故作风雅、故作浪漫,因为,她要告诉自己,其实,一个人过日子也是很好……但真的很好吗?真的快乐吗?她不敢再细想,只是眼角不小心滑下的泪,无声地向她抗议……

  梅步樵躲在一旁,久久无法动弹!弯弯的纤弱、弯弯的哀伤、弯弯的泪珠,他全都看在眼里。打从那一日知道了真相之后,他是千头万绪,心情错综复杂。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弯弯永远留在他的身旁,但是,他也知道,有些感情的藩篱,他恐怕是一辈子都跨越不了,就因为如此,他依旧不进新房睡觉,在他根深抵固的心里,白姬冰才是他的妻子,他只有跟她才能安稳地同床共寝。

  那弯弯呢?弯弯又算什么?梅步樵虽然在乎她,但是,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去界定她在心底的份量。正国为这样,当弯弯的病稍有起色后,他就借故躲著她,一来,是让弯弯有心理准备,让她明白,他只能用这条的方式 来爱惜她;二来,他实在无法面对弯弯那单纯炽热的眼光,那总会令他椎心,爱或不爱,成了一种矛盾,让他日夜不安……

  可是愈躲愈躲不掉!此刻,那个傻丫头就在前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在左右他的眼光、牵扯他的心房。他闭起眼,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像是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他终于悄悄地往她的身边靠近。

  大哥?弯弯不经意地转过身,刚好与他迎面相遇。她急忙侧过脸,悄悄地拂去脸上残留的泪滴。大哥,你……也在这里?她假装笑得很开心。

  傻丫头。梅步樵把她的举动全看在眼底,一鼓热气就这么涨满了他的胸口处,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走近她,双手捧住她的脸,而他的额头就这么温柔地贴在她额头上,一时间,深沉的心疼在沉默中蔓延开来……

  微风又吹,再次地将整座梅林吹落出一场花瓣雨,在薄雾弥漫的清晨,吹出了弯弯不敢出口的梦境。

  梅步樵就这样贴著她,双双都不言不语,藉由对方身上的气息与温度,来安慰著内心的思念。

  梅步樵轻吻著她的脸颊,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他深深地望著她,告诉她说:你让我这里都疼了!

  大哥?弯弯一脸的惊讶,她按著梅步樵的胸膛,凝望著他的眼光,如果这只是好梦一场,她宁可不要醒。泪珠在她的眼眶里转呀转的,她以为她的爱,永远只有这片梅林知道……

  不等她的泪珠滚下来,梅步樵就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唇瓣,他带著胡碴的唇与她冰冷的唇就在这样一场美丽的花瓣雨下,见证了他们心底深处最不舍的牵挂……

  弯弯以为这一切就要不一样了!但是,当梅步樵牵著她走出梅林的那一刹那,弯弯的梦还是碎了,碎在那见莲花开落的池塘旁。

  是白姬冰,她就这么出现在那个凉亭里,还是一身雪白的飘逸,披著一件大斗篷,神情凛凛地坐在琴后,唱起了苏东坡的那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她哀怨的歌声,配和著词意,像是她这几年的心情写照。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梅步樵就像当年的青梅竹马一样,总会接下了她的歌,续著唱,那是一种别人无法分享的默契,只有他与她才知道。

  柳弯弯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惊扰。她从不知道,她的梅大哥歌声这般好,她想起了早上小婢说的那一话金童玉女。此时此刻,谁能否定呢?

  这歌太凄凉,不是你该唱的。梅步樵自然地走向她,神色尽是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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