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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答应过娘,要坚强的……哭或许是疗伤止痛的方法,却不是唯一。我讨厌哭丧着脸的自己,所以我不哭;也许心很痛,但我相信自己熬得过。”他是个细腻的男人,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也许连她的反应也臆测到了,但无妨,只要世上除了娘之外还有别人会关怀她,她便心满意足了;哪怕是微乎其微,若蝼蚁般渺小的关怀。“谢谢你。”

  “放我?”他的眉略拧了起来。“为什么又谢我了?”

  他的反应使她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不太高兴她常道谢,可是除了道谢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古人受露水之情,便泉涌以报,而他收留无依无靠的好啊,难道区区一个道谢也不需要?他就这么不求回报?

  “对不起。”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第一次觉得人心难测,令她摸不着头绪。

  “对不起?”他摆手,似乎有些无奈。“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感谢了,我收留你自有用意,不要觉得自己一无进处,明白吗?”

  用处?她能有什么用处?她没问,可是心里淡淡飘浮着这层疑问,看了他一眼,提起裙摆爬上马车。

  瞿鋈没跟上去,默默地站在马车旁沉思了好久,俊逸白皙的脸孔读不出他的思绪,只有那眼底流露出的痛楚昭示他内心的挣扎。手指轻抚过左胸腔上的刀痕,收敛痛楚,他的眼眸恢复平日的淡漠,淡漠至近无情,手撑马车木框利落地跳上马车。

  “洗澡?”瑞雪瞪向问秋提拿里头放置换洗衣物的篮子往树林浓密的处走去。“你要去哪儿啊?”

  艳阳高照,马车停在郊野山路旁,树叶浓郁将毒炙的阳光挡去泰半,微风吹送其间;车夫阿财拿饲料给马儿食用,瞿鋈待在马车内擦拭随身携带的短剑。

  “树林深处有池潭水,水质清澈,处地隐密,不必害怕会有人偷看。已经两天没洗澡了,我全身好痒喔。”问秋看着她的手势,轻松地回答,一边吹着口哨。“要不要陪我一起洗啊?”

  瑞雪一惊,连忙挥手。

  “你……你自个儿洗就行了。”

  问秋哈哈大笑,将篮子背上肩,大摇大摆地走入树林里。

  瑞雪松口气,真怕问秋一时兴起把她硬拖去。

  他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熟悉彼此的习惯及个性,问秋已经大约明白她的手势叙述意思为何;问秋很聪明,常常一点就通,所以她与问秋的沟通愈来愈顺利,如同她与娘亲的沟通。

  倒是瞿鋈一直在旁看着她与问秋沟通,没说话,但冷峻的脸庞上却给人一种柔和的错觉,说是错觉是因为……他根本没笑,平淡的五官从不会有明显的喜怒哀乐,可是他居然有法子让她觉得他的心情不错。

  无法否认,瞿鋈很就容易就能猜出她的内心所想,即使她不愿,她在他面前仍然是赤裸的。不是不质疑,为何他能如此了解她,但——她竟认为这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因为他是恩人吗?瞄向马车内的瞿鋈,她移至他身边。

  “瞿鋈,你不与问秋一同去洗澡吗?天气挺燥热,洗洗澡比较舒服。”

  “不了,再过几个时辰就进城,到时候再洗就行了,倒是你,舟车劳顿的,身子还受得住吧?”他将短剑收入剑鞘,正视着她。

  “可以。”她轻笑。他们之间居然是那么有默契,他不需猜,便能说出她要的答案,啊!他是神吗?

  瞿鋈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上的绢巾。

  “你信任我吗?”他忽然蹦出这句话。

  瑞雪想都没想就点头,由窗棂投射而入的光芒披洒在她那头结成辫子的乌黑长发,映衬她粉脸更形光彩亮丽。

  嘴角勾起微小弧线,瞿鋈看了她一会儿,突如其来地扯开她脖颈上的绢巾,瑞雪大惊,下意识欲伸手抓回,却抓到瞿鋈的手臂;他另只手搂过她到面前细看,线条优美的颈项上有条细窄的刀痕,刀痕虽不明显,但近观仍十分清楚。他眯起眼,更使力拉她向前,瑞雪一时重心不稳,跌落地而倾倒向他——

  瑞雪倒抽口气,青葱玉指连忙遮住刀痕,想往后退却因他圈住她身子松垮但牢固的长手而动弹不得,眼光飞快地扫了他正好,垂下头去。

  “你说你信任我,但你的所作所为却不是这么回答。”他轻声道,气息吹拂在她垂下的眼皮。

  瑞雪感到燥热不安,略动动身子,掉起目光盯着他那宽阔的肩膀。

  “对不起,我……不晓得你居然会想看。自小,娘亲看过这道刀痕,气愤义并不习惯呈现于众人面前。”

  “你将我和那些陌生人相提并论?”他挑起眉,口吻有些……苦涩?

  她闻言抬眼看他,见他脸色自然,眼底含笑,怀疑方才苦涩的语气真由他口中吐出。

  “你……是我的恩人,自然与众不同,如果……你真想瞧瞧刀痕——”松开手指,她昂起下巴,让刀痕能更清楚地呈现他面前。“他是我无法说话的原因,也是我心里永远的痛,这几年虽然早已习惯不说话,但——”她眨眨眼,想眨掉眨起的雾气,却让它更迅速地凝成水珠滑下粉颊。

  瞿鋈放开她,无声无息地挪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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