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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停住了声音,发觉欣怡根本没半点回应。

  “欣怡,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回答他。

  他略微失望,知道欣怡根本没听到,而自己则像个小白痴似地,对着浴室的大门,诉说他的兴奋。

  反正这么开心的事,多讲几遍也不嫌累呀!

  他走回客厅,想藉由那些无趣的节目来麻痹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兴奋。

  在他注意电视机时,他手指的动作停止了,眼睛则死盯着电视机。

  那不过是一台平常的二手电视机,只有十四寸,画面有时会不稳定,偶尔还会有杂音,是欣怡在一年前,用几千块跟同事买来的。

  “毕竟电视已是现代人生活的一部分了。”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但,使他停止动作的并不是这架电视,或是那个偶尔会漏电的按键式选台钮,而是——

  那个搁在电视机上的信封。

  他缓缓地拿起信封,信封上有欣怡娟秀的笔迹:给我至亲至爱的哥哥。

  一丝不安的感觉浮上他的心头——

  天啊!他怎么这么差劲,他怎么没发觉,欣怡通常不会在做饭前洗澡的,毕竟那些油烟太大了,第二次洗澡可得可多花费一些水费呀!而他,让自己的兴奋蒙蔽了,全然没察觉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不对劲,他实在是太差劲了,太不应该了。

  “欣怡,快开门。”他吼道。

  哗啦!哗啦!

  “欣怡,我要撞门啰!”

  哗啦!哗啦!天啊!希望还来得及。

  严瀚云咬紧了牙,奋力的将身体朝门撞去。

  老旧而受腐蚀的木门应声而倒。

  浴室里,严欣怡斜躺在水龙头下,大水不断地由她的头上冲下,冲刷着她那苍白的脸。透明的水在她左手腕涌出的鲜血溶合下,便成一道红色的溪流,缓缓地流向排水口,老旧而斑驳的磁砖上,可以看见点点血迹。

  严瀚云疲惫地将自己扔进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中,决然不理会那匆匆走过的人们。

  他只是将自己深埋在双掌中,整个人投入那份自责与伤痛。

  不该是这样呀!不该是这样呀!那个善良、坚强又美丽的妹妹怎么会自杀?

  她怎么会选择这种愚蠢的方式?

  他闭上双眼,仿佛还可以看见坚韧不摧的她,理直气壮地与他争辩。

  那是在六年前,爸妈下葬后的第二天,十八岁的他为了生计问题,决定要放弃自己的大学学业。

  “我就不信你非得休学工作才养得活我。”

  “现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单纯呀!”

  “爸妈不是还有留钱给我们?”

  “那些钱也许能供你顺利的读完国中,从一所公立高中毕业,却不可能让我读完大学。”

  “我不管,要休学大家一起休学,要工作大家一起工作;我不能明知道你为我所做的牺牲,还若无其事地读书,我做不到。”

  “欣怡,你才十四岁,你能做什么?”

  “你可别看不起十四岁的人喔!”

  “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把书读好。”

  “那你呢?”

  “我?”他凄苦地道,“我负责让你能有完整的教育。”

  “这不公平!”

  “我是哥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吼道。

  “哥哥说得不对,有什么好听的?”她任性地回答。

  “欣怡——”

  “哥,”她可怜兮兮地道,“别这样,事情已经不一样了,别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爸妈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日子都不会和过去一样了,我不可能无忧无虑的享受那些浮华的梦幻了,你固执地逞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瞪着她,不相信她是以前那个爱哭、爱闹、爱撒娇的妹妹,不相信她仅有十四岁,不相信——

  “欣怡,你不懂,这是个学历挂帅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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