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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灰败一些,到最后,面如死灰。

  杜美满有些不忍,但是她忍耐很久了,她不能再见他沉沦下去,“这些话我以前就想跟你说了,怕你那时候刚失恋,心情乱,听不懂也听不下去,可是现在过去多久了?你们去年十月分手,十一、十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过去十个月了,就算怀孕,也生出小孩了,你为什么还没有重新站起来?还在麻醉自己永远爱着她?又奢望她会回头来爱你?”

  “爱是不求回报,我爱她,不求她爱我。”他黯然地说。

  “你上帝啊?就算神明也要我们拜他,奉献香火,她好到什么程度,值得你一辈子苦苦的爱她,又让自己一辈子苦苦的过不去?”

  “她……”

  “今天你当兵辛苦,回来想看她,可是就算见着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摸不着她的心思,她也不甩你,这样你心情会好些吗?”

  “会。”

  他的回答肯定,眼神却显得飘忽,杜美满又气又急,决定下猛药。

  “好吧,简世豪,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跟她在一起快乐吗?”

  “快……”

  “说实话!”她不容他思考。

  他快乐吗?简世豪望着音乐班深锁的大门,眉头也深锁起来;曾经多少日子,他在这里等着她,出来的是一张淡淡然的幽冷脸孔,没有笑容,没有问他等候多久,没有问他今天忙些什么,他们继续谈李斯持,谈普契尼,谈尼采,谈奇士劳斯基,谈云门舞集,谈小剧场,就是谈不到彼此的心。

  她不谈她自己,他又何尝谈过自己?他怕她看穿他的不完美。

  又有多少日子,他战战兢兢地陪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候着她,深怕她突然说她想回去了,或是沉下脸不说话,他又要想办法找话题哄她开心。

  他以为,她的一抹淡笑就是他的快乐,却忘了她不曾给他无负担的快乐。

  他真的陶醉在自己所编职的爱情梦幻里吗?

  手臂麻麻的,像他痛到麻痹的心,他低头看到一双力挽狂澜的手。

  “杜美满,你放开我,你捏得我好痛。”

  “你要答应我不去机场,我才放!”

  “不去了,来不及了。”

  杜美满缓缓地松开他的手臂,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肌肉紧绷,又酸又痛,她抓他抓得这么紧,好怕他会毫无理性地跑掉。

  再看她在他手臂上捏出红红的指印,本来还想讲什么“洪若薇是同性恋,你要面对现实”的话,全部吞了进去,她“骂”得口干舌燥,是该休息一下了,而他也需要慢慢消化她的话。

  他理着粗短的平头,变黑,也变瘦了,紧锁的浓眉说明他的忧郁。

  她递过那封被汗水濡湿、捏得不成形状的信,“你的信。”

  “我不要。”他声音很闷。

  她折叠起来,放在裤袋里,语气尽量放轻松:“你当新兵一定很辛苦,班长凶不凶?像不像电影里面很会骂人,其实是面恶心善?”

  他没有反应,显然是没注意她的说话。

  “走,去我家吃消夜,来一个大碗牛肉面加大块牛肉,给你补充养分。”

  “我想回家。”

  “也好,军中睡大通铺一定不习惯,回去好好休息,叫出租车吗?”

  “我去搭公车。”他走了一步,又回头说:“拜拜。”

  他总是记得说拜拜,杜美满心里热热的,即使他们许久不见,感觉有些生疏,但他们毕竟曾是好哥儿们,将来也是永远的好朋友。

  她多么希望他振作起来,十个月的时间,也许不足以沉淀失恋的伤痛,但藉由时空的转换,至少可以放宽思绪的空间,不再局促在狭隘的感情峡谷里。

  可是,他的背影还是如此孤独,脚步还是如此沉重,她跟了他几步,看他走过了公车站牌,走过了人群,走在荒凉的人行道上。

  她的心情又随他低沉了。


  他只想静一静,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去想。

  班机误点让他心情混乱;杜美满的一席话,又让他混乱到极点。

  她好象丢下一颗石头,敲醒他某些闭塞的思考黑洞,但他又执意要封住这些蠢蠢欲动的想法,不愿它们冲出来打碎他对爱情的完美坚持。

  夜晚的城市里,车子来来往往,他走着,想着,混乱着,错乱苦。

  “吱!”

  紧急煞车声在身边响起,后面一声惊叫,随即一股蛮力扑了上来,推着他向前跌了好几步。

  “猴死囝仔!”轿车里的驾驶伸出头,猛挥拳头,满口槟榔渣乱骂着:“你不会看红绿灯啊?当阿兵哥就可以闯红灯吗?你有才调去挡飞弹,唛来挡恁爸的奔驰,紧闪啦,唛搁挡路啦!”

  “对不起,对不起!”有人在道歉。

  他这时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站在快车道上,夜归的车辆在身边快速穿梭。

  “简世豪,别站在这里了。”杜美满心有余悸地推他,小心观看左右来车,两人来到对面人行道。

  “你怎么在这里?”

  “你游魂似的乱逛,我担心你,跟着你……”她喘着气。

  “你怎么了?”

  她全身剧烈发抖,路灯下的圆脸苍白如纸,一双大眼盯住他,两泡泪水欲流不流,含在眼眶里,就像个死命憋气不肯哭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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