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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这个鬼地方,热到连鬼都不想来,你晚上不会热到醒吗?你这冷底子的都睡不好了,小田她是病人还能养什么病!”

  “我们在这鬼地方住了也快一年,还不是住得好好的。”

  “等进了最热的七月,我包你一天流掉好几斤的汗水。”

  阿溜只是为反对而反对,他自然明白此处不利养伤,于是道:“我也要去。”

  “你当然要去。我也会接毛球和七郎回来,不能再打扰寇夫人和寇小姐了,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大家应该要住在一起。”

  “谁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你家小田说,她是我三百年前同一家的妹子,而你们又是她的弟弟妹妹,那你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又是谁的弟弟妹妹!”

  “毛球和七郎认你当八哥哥,我可不认。”

  “好,那你不要来。”

  “你!”阿溜气极,什么时候头儿如此伶牙利嘴了。“我要去,我一定要去!你又不是真的亲哥哥,没资格照顾小田。”

  “怎没资格?”荆大鹏指向帘子,冷冷地道:“我抱过她,亲过她,看过她的身子。她是我的了,我会对她负责。”

  阿溜愈听愈惊,由惊转怒,再由怒发狂,眼里顿时冒出火来,上前揪住荆大鹏的衣襟。

  “你、你!你亲过我家小田?!”

  “是的。”

  “小田也亲过我,抱过我。”阿溜不甘示弱,朝他嚷道:“每个冬天她都抱着我睡觉,小田才是我的!我长大了要娶小田!”

  “你滚到一边去。”荆大鹏推开比他矮一大截的阿溜。“你胡子长几根了?胡子有我多吗?身材有我高、力气有我大吗?你都还没长成一个男子汉的体魄,想要娶亲,再练个五、六年吧,别说大话耽误小田的青春。”

  “你这么大个人,老是跟我小孩讦较!”阿溜气道。

  “现在你又是小孩了。”荆大鹏冷笑。“你要暗算我,拿金钗戳我,不让我亲近你家小田,我都不跟你计较,因为你本来就是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小孩,看来我这个哥哥得好好教导你了。”

  头儿今天变得好会讲话,阿溜不得不认输,但他还是要争个道理。

  “你不能因为害她受伤,就愧疚到想要以身相许什么的。”

  “是,我是愧疚。我一直没有好好去了解小田,害得她这里受伤。”他摸向心口,语气变得低沉:“所以我希望能亲自照顾她。”

  是伤到心了,阿溜也看得出来。小田自回来后,固然是伤痛难受,但言谈之间,笑容变得落寞,神色也恍恍惚惚的,好似有人拿走她的魂儿了。

  那人,就是眼前的头儿?

  这趟兔耳山之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但那就是所谓“大人的事”吧。

  虽是恼他亲了小田,然解铃仍需系铃人,小田的心病还得头儿医。

  “你能治好她这里的伤?”他也指了自己的心口,严肃地问道。

  “愿竭尽所能。”

  “你能做到多少?这可不是早晚端盆水给她洗脸,帮她喂药送饭这种简单的事,你可知道小田为了照顾发寒的我,费了多少心力!”

  “多谢提点。”荆大鹏板着脸孔,亦是严肃地道:“她如何费心照顾你,我也会用同样的心力照顾她;她如何疼爱你,我也一样会这般疼爱她。”

  “你能爱她一辈子,永永远远照顾她吗?”阿溜激动地问道。

  “我能!”荆大鹏豁然开朗,一直在寻求的答案自动跃出。

  “荆大鹏,我要你发誓!”

  “没问题,我荆大鹏指天为誓——”

  这两个!他们是存心吵给她听的。帘子后的荆小田得用力抿住唇瓣,忍住笑意,不然就要哈哈大笑到让伤口裂开了。

  他们都当她聋了、昏了、死了呀,隔着帘子就要安排她的去处,还说着可笑的台词,演上一出感天动地、赚人热泪的凄美情感大戏;可最主要的正角儿不在场,这两只也能演得如此轰轰烈烈?

  “阿溜!阿溜!”她不想听那人发誓,立刻喊道。

  “小田?”阿溜揭了帘子,带起一股微风。

  “别跟他说了,我哪里也不去。”

  荆大鹏来了一段时间了,直到这时才见到她,只见她依然脸色苍白,神情困倦,脸颊瘦了些,眼眶黑了些,一副惨兮兮的病容模样。

  他心头一绞,欲说些话,才对上了彼此的目光,她就转开视线。

  “荆捕爷,请您回去,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她说完就侧身左躺,面向墙壁。他清楚地看到,寇芙蓉才帮她换好衣服,一会儿背上又湿了一片。

  他心疼不已。这么热的地方,伤口都被汗水浸坏了;可她还在气他,见面就背对着他,任他再说什么话都不会听了。

  唉,自作孽,却是让她受苦,他该怎么办啊。

  “你出去。”阿溜拿手指戳他的背。

  “你出来。”他大手一伸,提了阿溜的领子,抓他走出庙门,明显地不想让里头的人听到他们说话。

  “做什么啦,抓小鸡喔。”阿溜拨开他的手。

  “荆阿溜,我还是你的头儿吗?”

  “我不姓荆。”

  “姓不姓荆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家小田跟着我姓,你当弟弟的不跟姊姊姓,你就是不听姊姊的话。”

  “讲什么奇怪的道理!”今天头儿真的很古怪,话特别多。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是,你是头儿,那是在衙门……”

  “是就是了,哪有分衙门里外。头儿的话要听吧?”

  “要。”

  “好,这才象话。”荆大鹏往他肩头一拍,竟跟他勾肩搭臂起来。

  “你、你……”阿溜受到惊吓。

  “我什么?从现在起,咱兄弟俩要一起照顾我家小田了。”

  闷热的夏夜里,荆小田辗转难眠。伤口在右后背,她通常往左边侧躺,可躺久了又堵得胃闷,筋骨也酸痛;躺平了又压到伤口会痛,好不容易似睡非睡,却又浑身冒汗被热醒。

  她伸了左手摸了摸,摸不到枕边的扇子;她右手虽然没受伤,但稍一伸展就会牵痛伤口,她只好开口唤了在破庙里陪她的阿溜。

  “阿溜?阿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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