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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一杯茶摆上了桌,薛齐只是站着,没有入座喝茶,因为,他明白这茶并不好入喉。

  “桐川县令王武信是你什么人?有何交情?”

  “卑职和王知县并无私人交情,只因好友请托,所以奔走。”

  “好友?一年前从广阳县令被贬为桐川县丞的郑恕?”

  “是的。”薛齐据实禀明:“郑恕是我同年进士好友,与卑职相知甚深,时有书信来往。郑县丞为人刚正,有关王知县案件,所言确是属实。”

  “你想当好人,我不反对。”翟天襄冷眼看他,语气更冷:“但我要请你想想自己的立场。”

  薛齐很清楚,这回恐怕要得罪一手提拔他的恩师了。

  他的确不认识王武信,但因郑恕认识且了解其为人,所以他义无反顾,尽心竭虑为好友地地方上所结识的好友奔走洗刷冤屈。

  事情起因于王武信因政务问题,一再得罪当地多们长官,按察史记恨在心,找个“扣克粮税”的莫须有罪名,逮捕王武信,判刑下狱。

  郑恕身为下级的县丞,苦于心有余而力不足,遂想到在京任官的薛齐,请他寻求有力人救援。

  偏生王武信母舅的妻舅与“陈党”首脑人物陈继棠是相识的同乡,因此这位王大人被归属于“翟党”敌对立场的“陈党”。

  隔了这么几层亲戚关系,也可以拿来分派系,薛齐只有摇头。

  “启禀太师,王武信一案要看事实真相,并非看立场。”

  “你为陈继棠的人奔走,眼里还有老夫吗?”

  “还望太师见谅。”薛齐没有退缩,继续说明道:“据卑职所知,所谓王武信扣克粮税,其实是布政使司衙门的税吏巧立名目征税,县衙公库书吏一时不察,暂收入库,这些事情地方百姓知之甚深,他们本想上京告御状,后来是让郑恕给劝下来了。”

  “哼,敢告御状?谁知是不是郑恕煽动的。”

  “郑孤暂代县衙,他顾念百姓人微言轻,绝无可能做此煽动,而是百姓敬爱王大人,愿意放下春耕农忙,齐聚商量如何营救,还列出王大人三十六项造福地方的德政,如此好官,望太师明察。”

  “说来郑恕也是好官了?他怕百姓告御状惹上麻烦,所以自己来?”

  “是的,他告知卑职事情原委,送来请愿书表,又连夜赶回。”

  “哼,郑恕不知哪年才能官复原职,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管王武信的事,你们这些‘好友’果真是一副脾气。”翟天襄有了斥责的口气。

  “恳请太师莫要为个人意气党争,致使真正做事的县令含冤。”

  翟天襄不说话了,端起杯盏,慢条斯理地喝茶。

  薛齐垂手站在下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并非害怕惹怒太师,而是他一个晚辈兼下属的身份,他依然尊重恩师,只能陈述,不能力争。

  “薛齐。”翟天襄放下杯盏,望定了他。“你可知道,我朝百年来的刑律策论,就你写得最好。”

  “太师谬赞,卑职感激不尽。”薛齐心头一热。

  “当年开国订下一部大律,立意虽好,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有些律令早已不合时宜,你能一条条指出,引证实例,论述讲明,将来刑部修法大计,还得仰仗你了。”

  “卑职不敢,朝廷所需,必当尽力而为。”

  “我总想着呀。”翟天襄靠上了椅背,意太清闲,像是聊天似地。

  “今年就准备外放你去地方当个知府或按察副使,等累积阅历回来后,再去吏部还是户部后部升任侍郎,转个一圈,接下来你要接掌哪一部的尚书,襄赞内阁处理国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恩师苦心栽培,薛齐不无心动,这一路正是恩师爱才惜才,才能让他有了今天的官位,可是……他知道恩师下面是“训勉”的话。

  “你前途远大光明,没必要为一个小小知县穷忙。”

  “若小县小官之小案未能明察秋毫,学生何有能力论法修法,审案断案?”

  “择善固执,好。”翟天襄神态冷极了,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的。

  “请愿书就送都察院,让他们审理,若是地方按察史徇私报复,自然会给个交代,你就回去专心处理你的刑部公务吧。”

  “多谢太师。”

  薛齐告退出来,心中的挂虑依然悬而未解,望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太师府,转身而去,再也不回首。

  已经连续好几夜了,书房灯火通明到三更。

  今夜,二更初过,琬玉端着一碗枸杞人参鸡汤,悄声来到书房前。

  门半掩,她轻敲了下,没有回应,她轻轻推门而入,就见薛齐埋首案前,一管笔停着不动,似是正在苦苦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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