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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清风吹来,扬起小惜的头巾,长长的巾子飘摇而起,连带扯得她小小的身子稍微后仰。

  非鱼赶忙伸手虚扶她的背,他差点以为她要被风吹走了,还好她只是动了动,

  双手仍抓紧船舷,视线不知道放在哪里,也像铁胆一样,迷茫地望向远方。

  唉!大家都是心事重重啊,可她小小年纪,又藏了多少委屈和辛酸!

  他一念之间“拐”了小惜,虽是莽撞些,但他和小惜既有相同的幼年命运,对于她的遭遇,他无法坐视不理,就如同他为村里姑娘指点姻缘迷津,让她们找到幸福,对于妹子将来的幸福,他当二哥的更是责无旁贷。

  当然喽,他得先让她开心些。

  “小惜,还习惯这身打扮吗?”他轻轻拨弄她的头巾。

  “我……很不习惯……”小惜想到路人的眼光,窘红了小脸。

  她向来穿惯简单的直道袍,而二哥为她买了一件女子服饰,又是系裙子,又是结腰带,害她不知从何穿起,幸好有旧衣铺的大娘帮她穿戴。

  但这只是小事,令她窘迫的是罩在头上的怪巾子。

  非鱼知道她的意思,干脆掏出他口袋里的小方巾,盖在头顶。“别难为情,二哥和你一起当波斯人,人家问起—我们咕噜咕噜和他说胡话。”

  小巾子蒙在他头上,他又扯了两端尖角,想要扎在下巴下面,可惜巾子太短,还扎不到下巴,倒扎到鼻孔上了。

  这副怪模样终于让小惜展露浅浅的笑靥。“二哥,我们去问老哥哥,你这是哪一国人的打扮?”

  “大概是夜叉国吧?”非鱼调整一下巾子,戴得更牢靠些。“幸亏老哥哥过去行走江湖见闻广博,在泉州港见过波斯商人,知道他们喜欢蒙头蒙脸,二哥一时没办法帮你买顶漂亮的帽子,还请妹子将就了。”

  “没关系,其实……也不错……”

  那天老哥哥出主意,他们买了一块布,由老哥哥描述指示,她和二哥合力动手,在她头上包、拆、里、缠,折腾半天,终于将她的光头包了起来,又垂下长长的头巾,风一吹动,就会飘扬而起。

  她的装扮是古怪些,但她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当长巾子在身后摆动时,

  她会想像那是一头长发,柔软而美丽,就像一个真正的姑娘家……她痴痴地盯住非鱼那头又长又黑的头发。唉!要留得那么长,这才能梳上美丽多变的发式,但还要等多久啊?

  怎么妹子似乎又感伤了?非鱼拍拍她的头顶。“小惜,在想什么事?都怪我那个无情无义的师父啦,他要我自力更生,给我的银子早就花完了,所以二哥只能帮你买旧衣,不过你别急,等咱们到江汉上哥帮人做上几回法事,就带你去买一顶好看的绣花软帽,再换上一套新衣裳。”

  “二哥,不是的……”小惜正想解释,话头却被打断。

  “请问是非鱼道爷吗?”

  “是的,您是?”非鱼转身回应。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略显福态,面貌普通,衣着倒是光鲜华丽,指头戴着大斑戒,一看就是个唯恐天下不知的富商。

  小惜也闻声回头,和来人打个照面。

  “白衣观音!?富商轻声惊呼,两眼睁得好大,表情又惊又喜又惶恐,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非鱼扶住富商。“这位大爷,她不是白衣观音,她是我的妹子。”

  难怪这位大爷误会了,连他也觉得小惜和观音有几分神似。

  因为小惜穿的是旧衣,原先的浅蓝色已经洗得泛白,而头巾是灰白色的,又从头顶披了下来,一身彷佛白衣白巾,就像画像里的白衣观音模样,只是观音法相庄严沉稳,而小惜仍是未脱稚气。

  “啊!”富商又是惊叹一声,揉了揉眼睛,再度细看小惜。“我突然见到令妹,还以为观音降临了,现在再看,还是像个小观音,也许观世音菩萨小时候就像令妹这个样子吧。”

  小惜瞬间脸红,低下了头。她哪能跟观世音菩萨相比!

  富商又望向非鱼。“可是……你怎么像个见不得人的绿林大盗?”

  非鱼这才记起自己还扎着巾子,笑着拿下来二还不知这位大爷大名?”

  “喔,我叫石伯乐,石头的石,伯乐就是会看马的那个伯乐。不过我不会看马,我会看货、挑货、卖货,从你们上船后,我忙着跟伙计在货舱检视货物,方才听朋友说,非鱼道爷会看相,我赶快来找你,拜托你帮看我下半年做买一买的运势如何。”

  “好的,先看你的面相好了。”非鱼很认真地端详那张泛出油光的肉饼脸。“石大爷相貌堂堂,三停均等,这代表幼年、中年、老年皆有好运道……”

  突然船身一个倾斜,晃得所有的人站立不稳,小惜一个不留神就要跌倒,非鱼赶紧扶住她,才要站稳脚步,又是好几个大浪打了过来。

  原是晴空万里,此刻却变得乌云密布,狂风怒吼,江上波涛汹涌,浪头一个比一个高,打上了甲板,令船身剧烈地摇晃。

  “怎么刮大风了?!”石伯乐跌到甲板上,抱住了桅杆大柱,惨叫道:“呜呜,我那些上好的货物可不能沉落江底,那都是钱啊……”

  非鱼一手紧紧抱住小惜,一手抓住船舷。“小惜,别怕,二哥保护你。”

  “二哥,我……”那紧实的拥抱令小惜既紧张又窝心,想要挣脱,身子却因极度晕眩而使不上力。

  “又晕船了吗?”非鱼大掌摸向小惜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转到他怀里,双脚向后退,试图退到船中央。“别看江水,愈看会愈晕。”

  “兄弟,这风起得奇怪。”铁胆由桅杆落下,飘至水面察看。

  “一点也不奇怪。”

  师父教他观察天相,方才他就看到天边有一 朵奇怪的浓云,云至之处,必起强风,只需捱过一时半刻,就能风平浪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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