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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七、八张桌台随兴摆放,任君过来这边工作、喝咖啡、赏花。

  初夏黄昏,天色犹亮,她打开门,走进了舒爽的绿意里。

  这座空中花园是一个传奇,在这个充斥废气噪音的城市里安然独立,红花绿叶,生机盎然,若工作上有所阻碍或挫折,上来瞧瞧,散步一回,吸一口芬多精,或是修剪花枝,浇浇水,必能重新得到动力。

  望向眼前一护青翠的葫芦竹,她已能明白他赏花转移心情的理论。

  “喂,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出来开企管公司了。”她回头唤他。

  “为什么?说来听听。”他想知道她的理由。

  “我跟银行打交道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他们的专长就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平常好客气、好热心,要你办贷款、做外汇、买票券,等到过上经营危机,立刻紧缩额度,做什么都要担保,表面上说要给你纡困,其实也是挑比较有希望活下去的减少风险,至于快死掉的就不管了。以你这种善良的个性来说,一定是想要帮忙企业,却碍于银行政策不能做,所以干脆自己开公司,能帮的尽量帮,一边赚钱,一边为善最乐。”

  他十分惊喜,她凭着相处和观察,便完全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毕竟不是做慈善事业,做多少,算多少。我只是提供方法,最重要的还是看企业愿不愿意改变。”他又笑问:“你怎会说我善良?不老是觉得我很讨厌?”

  “对啦,你罗哩罗嗦的是很讨厌。”她也笑,但神情转为认真,指向他的心口。“你的心很软,你爸爸这样待你,你都不恨,还愿意担下来。”

  “我不是圣人,我可以恨我爸爸,但我没办法恨明鸿,也不能去恨股东,去恨台湾经济。王业集团需要变革,若不成长,股价会下跌,不只拉下加权股价指数,也会拉下台湾今年度的DP和经济成长率。”

  这……她目瞪口呆。他的格局果然很大啊,为国为民,以天下为己任,她又学到他的宏观视野了。

  “再说,也没什么好恨的。看多了这个世界,有些事也看开了,不如将这股恨的能量拿来好好活下去。”他望向她。“你不也是吗?”

  “嗯。”

  “要不是有爸爸给我的房子和存款,我才能出国念书,也才能拿来做为创业的资金,他一开始就没有断我的后路,我想,他心底还是爱惜我的,这些道理都是我最近才慢慢领悟到的。”

  他神态坦然,淡淡的笑容像是向晚的天空,几朵浮云悠闲地飘着。

  “我只是觉得……呃,思,你最近很忙,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喔。”

  “放心。以前年轻时,可能无法承担很多事情,现在都能了,突然身兼十五家公司的董事只是一段插曲,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因此改变我的生活。神奇企管才是我的事业,等过几年明鸿可以独立了,我会慢慢退出王业的经营决策,顶多留一席董事席位就好。”

  “你做得很多。”她其实是有些不舍的。

  “若屏,我很喜欢你这么关心我。”

  “我才不是关心你。”她立刻端起不在乎的脸色。“我只是问候一下我们福星机械的法人董事代表人而已。”

  他笑了。“还有,谢谢你跟明灌说话。”

  “有什么好谢的?就当个朋友说诡话。”她在来时的路上跟他聊过明灌的事。“既然他会主动来听演讲、查网路,表示他有心了解你,其实我觉得……嗯,他最像你爸爸了。”

  “他们比我还会搁着心事。”他若有所思。“我会跟明灌聊聊的。”

  “喂,我这样强硬跟他说话,好吗?”她有些担心会造成反效果。

  “你认为呢?”他倒微笑反问她。

  “他这人脾气硬,自视很高,但不是那种不会思考的公子哥儿,所以就得拿出比他更厉害的本领让他信服,对不对?”

  “好学生!我教的人事管理都运用上了。”

  “喂!这是我自己融会贯通的。”她擦了腰,瞪了眼。“我们工厂的工程师都是专家,我就得比他们更厉害。我除了不会亲自做机器以外,其它像是看设计图啦,还是估价……”

  她蓦地闭了嘴,因为他迎着她的瞪视,始终带着微笑凝视她。

  “欺,你哪个周末有空?”她走开一步去看一朵红艳的玫瑰,那不敢直视的神态似乎透露出某种情愫。“老师说以前说过你家坏话,很不好意思,要请你吃饭。我跟你说喔,师母作的菜很好吃。”

  他笑意更深。他知道郑老师夫妻早就对他另眼相待了,不是为了他的新身分,而是他们疼惜若屏的心,爱屋及乌……

  “下星期六。”

  “咦!这么快?你没有饭局了?”

  “股东会结束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很久不见的长辈都拜访了,跟集团有关该认识的、该套交情的企业界朋友也都见过面了,不需要再去应付不必要的交际应酬,下一次跟他们碰面应该是在我的婚宴上。”

  “恭喜恭喜,别忘了帮我排个座位。”

  “好像有人忘记她是谁的未婚妻了?”

  “喂,那是演戏的,你还当真啊?”

  她脸蛋泛起淡淡的红晕,大大的黑瞳仁惊慌失措地滚动着,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避开,又低头去看那朵玫瑰花。

  他的心在跃动,像是不断舒展花瓣的盛开玫瑰,开了一株还不够,他还要整座花园百花齐放,全部拿来献给她。

  这些日子他太忙,实在是忽略她了,简讯电话伊媚儿永远抵不过想见她的渴望,他双掌按住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望进她水亮的大眼里。

  “若屏,我……”

  一滴、两滴水珠滴落,随即沙沙声音响起,大片水花落了下来。

  “哇啊!下雨了。”她挣开他,陇忙跑进屋里去。

  “假日会设定自动洒水。”他也跟着进屋,关起玻璃门,郁卒地看那漫天洒下的白花花水雾,这场小雨还来得真是时候。

  “你不请我喝杯咖啡?”她已绖远远地躲到吧台那边去了。

  “六点半了,这么晚不要喝了。走,去吃晚饭。”

  “去宝叔那儿吗?”

  “我被谢宏道瞪到怕了,每次叫牛肉面都得先数数有没有五块肉,小笼包会不会少一颗。”

  “对呀,你还可以拿银针试毒呢,或是我先帮你试也行。”

  “我让你试的话,牛肉会少一半,小笼包也真的少好几颗了。”

  “哈哈哈!”

  轻快的笑声像那水雾,绵绵密密地洒遍他的心房,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他期待着这个完全属于他俩的周末夜。

  “这里有家小火锅,汤头很棒,我们吃完再去逛街,随便走走。”

  “好啊。”

  好久没这样放松了。他追逐着她的笑声下楼,锁好公司大门,两人来到一楼,走出电梯,还没走到警卫的柜台,就被喊住。

  “王总,你来正好。”警卫指着倚在柜台边看墙上公司楼层名牌的一位先生。“他要找你们神奇。”

  “啊,没有啦。”那位约莫六十开外的男人忙说:“我没有要找人,我只是在问十九楼是神奇企管,二十楼是神奇投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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