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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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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看着她走掉,收起钱,无意识地吃了几口饭,但胸口那股未能平 息的忧虑却仍在持续涌涨,像狂风巨浪似地拍击他的心脏。 在医院的第一天他就明白,当她急远失控时,就是她最软弱的时候。 他再也坐不住,立刻埋单,追了出去,才弯过巷口,就见她站在公寓门前踢大门,老旧的木板门被她踢得碰碰作响。 “萧若屏你做什么?”他跑过去喊她。 “吓!”她回过头,一见是他,红着眼睛大吼道:“你怎么老是突然出现啦!不是跟你再见了吗?” “门打不开?” “是哪只猪关上大门的!锁孔都生锈了是要怎么开啦!”她又回头去试门锁,试了片刻不成,又气得猛踢了两下大门。 “若屏你不要急。”他拉住她,不让她发疯似地踢下去。“慢慢来,你这样……”我不放心。 “我这样是怎样?!”她挺胸仰脸,用力甩开他的手。“你走开!走啦!老是来烦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烦、很讨厌耶!” 她说完便走,不料被旁边停放的机车挡住,总算她还知道不能去踢倒机车,但一股脾气没得发泄,身子转了半圈,便伸脚去踹围墙。 她的势子太猛,单脚站不稳,身体一歪,围墙是踹到了,却是叩一声,撞到了踝骨。 “怎么了?”他大步向前,抓住她的两臂,稳住她的身子。 “好痛!”她同时迸出眼泪。“好痛!墙壁好硬!怎么这么痛啦!” “唉,墙壁硬就不要去踢呀。” “你管我!痛死了啦!呜呜……” “傻瓜。”他轻叹一声,不忍她像个小孩似地呜呜啼哭,终于做了他今天想做的事,大胆伸展了双臂,将她搂入怀里。 “痛啊!脚一定断掉了,我摆卡走不动了……” “走不动我背你。” “咦!”她抬头看那个想背她的人,这才发现她竟让他抱着,惊得就要推他。“我才不让你背,臭王明瀚你放开我!” 他反倒更用力抱紧她。他不放,若再放她回去,她又会收回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仅得倾倒干净。 “放开!你不要管我!”她双手在他胸前猛推,气得眼泪狂泻而下。“你好讨厌!你干嘛理我引你很罗嗦耶,呜呜啊……” 她怎样也推不动他,也许她累了,也许她用尽力气了,很快就放弃抗争,整个人摊倒在他身上,倚着他的肩头用力号哭。 她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直接震动着他的身与心;他能做的,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试图给予她一点点微薄的安慰。 她还没哭够,她为了不再让郑老师他们担心,所以克制了自己的眼泪;她不是勇敢,也不是坚强,她是撑,撑着不哭,撑着不倒,撑着自己去面对这世间带给她的愤怒和悲伤,恐怕自她母亲过世后,她就没有彻底哭过。 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吧。 可看她哭到全身颤抖,他的心再度绞痛不已。 为何要招惹她呢?何必一定要逼她发泄呢?让她好好睡觉不是很好吗?不过,她大概也无法安睡,这才轻易察觉他就在门外吧。 这些日子来,他如此紧紧地看住她,又是为了什么?是如她说的弥补王业那件事的亏欠心理?还是同病相怜?抑或…… 他不明白了。 外头世间尘嚣继续喧闹,车声人声问或传来,小巷里异常地安静,她埋在他怀里呜咽着,哭音已低微。 “呜呜,我好累……” “累了就闭起眼睛睡觉。”他轻拍她的背。 “我想睡……呜,门打不开……” “来。”他小心地转过身子,拉起她的双手,微蹲下身让她倚上他的背部。“我背你,先到我车上休息。” “呜……”她迷迷糊糊地趴到他背上。 他背过双手,将她背了起来,走向前方未知的目的地。 *** 这是什么地方? 萧若屏醒来,望向白色天花板上的暗影,跟她平时睁眼所见的凹凸不平水泥白漆天花板不一样;平整、干净,角落也没有油漆脱落的斑痕。 她掀被坐起,被子是轻软的羽毛被,床垫软硬适中,洁白的床单搭上洁白的枕头,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台灯,还转个方向不使光线直射床面。 台灯下的电子钟亮出02:50的数字,现在是半夜。 她低头看自己,衣裤整齐,外套和球鞋都脱掉了,发圈也拿掉了,她披散着发,伸脚下床,床边贴心地摆了一双拖鞋。 房间很单调,床、柜、壁橱,若非还有两排书,她会以为自己是在饭店房间里。 掀开窗帘,她意外地看到一块沐浴在月光下的梦花园,夜色里看不真切是哪些花花草草,该是绿色的叶片或是红色的花朵盍皆着上一层幽淡的银黄神秘光芒,在夜风里轻轻摆动,好似在跟她打招呼。 这里不是乡间,也不是富豪别墅,而是看得见对面楼房的公寓一楼,围墙包起的小小庭院里,栽递各式植物,缤纷活泼,欣欣向荣。 她走出房间,浴室和厨房亮着灯光,好像是刻意开灯,好让万一半夜醒来的她能在陌生环境找到需要去的地方。 然后,她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到睡着了的熟悉身形。 这是王明瀚的住处。 她起床后的混沌和迷惑忽然变得清明了。 或许,她应该去上个厕所、洗把脸,或是去喝杯水,然后回去睡觉;但她彷佛让某种奇异的魔力所吸引,一步步、蹑着脚走向了王明瀚。 长沙发装不下他顺长的身躯,他的头靠在圆滑弧度的扶手上,两只小腿已伸出了沙发外,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左手藏在椅背处,右手伸在被外按着肚子,一张俊脸不设防地仰天睡着。 她蹲了下来,撑起肿胀的眼皮,很仔细、很仔细地凝视他。 这个人叫做王明瀚,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因为父亲的事,他日日载送她来往于医院和公司之间,又多留福星驻厂一个月。她知道,是她打乱了他的工作计画,于公、于私,她都欠他一份很大的、无法以金钱计算的人情。 今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她就是想哭、想骂、想吼、想狠狠地踹飞所有的东西,可他却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激动到去撞墙,直到她藉由大哭一场宣泄掉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绪为止。 望着他安睡的表情,她有一种不真实的微妙幸福威,像是轻轻吹出的肥皂泡泡,只能微笑观看泡泡里的七彩幻影,完全不能去戳。 她还是去碰了。她伸出食指,以指腹轻抚他额骨上的淡疤,试图去拢合这道缺陷—也想问,当他受伤时,是不是很痛?有没有人像他陪伴她一样地陪伴他?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指掌间,眼皮动了一下,她立刻缩回手,垂下视线。 他睁开眼,阕黑的瞳眸没有一丝讶异,而是平静无波地凝望她。 “怎么醒了?一他轻声问着:“睡不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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