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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悦眉握起拳头,她自知不受欢迎,转身就走。

  “我去七日就回来,我认识很多商家,可以帮你安排去处。”

  他在暗示她不要去文彩布庄?悦眉惊讶地回头望向那张似是漫不经心的男人脸孔,他既嫌她碍事,为何还帮她?

  她太明白男人的思考模式了;反正在他的如意算盘里,一定有一个属于她去处的打算,然而这并非为她着想,而是为了他的利益考量。

  罢了!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只是男人的一颗棋子,难道她就不能自己作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为什么要留她?祝和畅望向她突然跑开的纤细身影,也问着自己。

  明明是恨不得立刻丢开的烫手山芋,如今却还拿在手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布样,随意翻了翻。

  也许,她很像当年的自己,他不忍她再深陷下去,那是饱受折磨难以超生的无间地狱;他曾沦落过,几经挣扎才爬了出来。

  不忍?!天哪!他祝九爷的词儿里有这么慈悲的两个字吗?为了不忍她的沦陷,他还不惜出卖陈年旧事唤起她的悟性呢。

  他果然有修行的慧根啊。他扔掉布样,仰天哈哈狂笑了起来。

  夜深人静,董府书房里,岳婿俩秉烛夜谈。

  “世斌,你留不住耿悦眉吗?她就要去吴文彩那儿了。”董江山一张方脸,流露出极度不满的神情。

  “可是已过了三天期限,她并没有应允吴文彩。”云世斌必恭必敬地坐在岳父对面,双手放在膝上。“我再去见她。”

  “这一个多月来,京城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你走了好几趟祝府求见养伤的耿悦眉,全让她给赶了出来,你叫我这当丈人的脸面往何处摆?”

  “对不起,岳父,是我办事不力。”

  “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她没问题,我也答应你娶她为妾,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甚至她还要跑去帮吴文彩来对付我们?”

  “岳父,很抱歉。”云世斌一再地谦卑道歉,一脸惭愧神色。“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她以前很听我的话,什么都依我……”

  “别提以前,我讲的是现在!”董江山用力拍下桌子。

  “是,请岳父教诲。”

  董江山收敛怒色,感慨地道:“世斌,当初我见了你,就认定你是一条困在浅滩的小龙,或许你历练还不足,但有朝一日,终究会飞黄腾达。我膝下无子,就馥兰这么一个女儿,我所期待的就是像你这样可以助我家业的好女婿,你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丘山父的用心,小婿明白,可我年轻识浅,还望您指点一二。”

  “既然她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那就绝不能成为我们的阻力。”

  平淡无奇的字句说了出来,云世斌陡地抬起了头。

  “别人挡你去路,你何必留情?碍事的石头,扫了。”董江山哼了一声。“我今日可以挣到京城大布庄的地位,不光只靠着卖几匹好布,你得心狠手辣,使尽权谋。你不踩别人,别人就来踩你上去,明白吗?”

  “小婿明白。”云世斌目光凝定,放在桌下的拳头却在微微颤抖。

  “虽然她是你的青梅竹马,也曾是你的得力助手,”董江山看出他的心思,严肃地道:“但好的染匠到处都是。而且你过去看她染布,多多少少也该知道一些秘诀,我董记想发达,不一定要有她;更何况她脾气不好,我可不愿你娶个让馥兰委屈受气的小妾。”

  “我一定会好生疼爱馥兰,绝不让她有丁点委屈。”

  “很好。现在你该做的就是,不择手段,阻止她去文彩布庄。”

  烛影跳动,将两个人影拉得扭曲变形,门外的下弦月让云雾遮了脸,透出诡谲的血红色,像一把丢在天边的带血镰刀。

  第四章

  烫手山芋,烫啊烫啊,烫得他双手都起水泡了呀。

  送货回来,茶还没喝到口,屁股还没沾上椅,他就给叔儿婶儿催命似地赶出了门,接着像一颗陀螺似在京城转啊转的,一夜又一天没有合眼。

  悦眉被送去官府了。她被关押在大牢,等待解回绛州审案。这等天大地大的冤枉大事,当然要由他这个面子最大的祝九爷出面了。

  人是在他祝府屋檐下被带走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他祝九爷的面子,他收留的是一个硬脾气的伤心姑娘,不是一个强盗小偷,云世斌怎能告她捣毁云家染坊造成巨额损失并偷走祖传的染方秘笈呢?

  子虚乌有,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陈世美果然现出真面目了。

  祝和畅坐不住,起身在大厅里乱走,夕阳余晖照进了屋里,在地上拉开一块橘黄带红的光影,也将他的灰布衣袍染上一层燥热的红光。

  哼,汪大人好大的架子啊,莫不是要叫他等到天黑?!都送进去一柄玉如意了,难道还得鉴定真伪之后才肯出来见人吗!

  唉!他竟然打破三绝原则,跑来求人了,而且求的还是……

  “祝和畅是谁?”一个疑惑的声音从布幔后面传了出来,接着他要见的人终于出现,仆役也点上了油灯,大厅立刻大放光明。

  “汪大人,在下祝和畅,叨扰您了。”他拱手拜个揖。

  “你?!”汪舜禹拿着拜帖,惊讶地瞪大眼睛,瞧瞧他,又瞧瞧名字,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钲表哥?真的是你!我还说你这拜帖名字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钲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汪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坐坐坐!”汪舜禹热络地挽住他的手,将他压到上位去,满脸的惊喜之色。“钲表哥,你怎么见外了,就喊我名字呀。快!你们快去我书房拿那罐御赐的龙井春茶。哎哟,表哥呀表哥,你这些年怎么老不回乡?我们还道你死了呢,原来是改名字了啊。”

  “我苟延残喘于京城,做一个小小的货商混口饭吃,还不够脸面衣锦还乡。”祝和畅淡淡地道。算他命大,让大家失望了。

  “表哥还记挂当年的事?”汪舜禹热络得近乎矫情,就好像带着一个咧嘴大笑的面具。“哈哈,我那时年轻气盛,惹恼了表哥,还请你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啊。”

  “呵呵,当年有什么事,我早就忘了。大家年轻嘛,小时候也是一起穿开裆裤打架的。”祝和畅也跟着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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