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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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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被他激昂的怒声给吓了一跳,这几个月来,他永远是那么安静,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一个哑巴,或是没有丝毫喜怒哀乐…… 怎会没有情绪呢?是他藏住了,藏得极深、极密,以至于无处宣泄,只好将麻布袋搬来搬去,这才能让汗水流出他胸臆中所有的孤独、寂寞、失意、痛苦、无奈、忧伤…… 他还想压抑到什么时候?喜儿心头酸涩,眼眶也红了。 “庆儿和珣儿怎么不是你的孩子?”她感觉到他身体的挪动,慌忙用两只手掌握住了他的右手腕,紧紧拉住不让他走。“所以琬玉姐姐才会让你见他们的呀!她早就原谅你了!” “都是别人的妻子、孩子了,见了有什么用?!”他怒吼道。 “至少你达成心愿了,知道他们平安幸福,你不用再挂心,不是吗?” “那又如何?”他紧皱一双剑眉。“他们过得很好,我从来没照顾过他们,根本不配去挂心他们,最好是永远躲起来,就当作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免得他们觉得我丢脸!” “你正正当当作人,哪里让他们丢脸了?” “江家犯了滔天大罪,我早就该死了!” 喜儿直视着他,语气更急切了,“江家的事,我也很难过,可你又没犯罪,为什么不能重新振作,好好为自己活下去?否则你想自暴自弃,作一个连自己都丢脸的人,可以呀!我油坊甚至也不要你这样的伙计!你要走,随时来跟我领工钱,随时都可以走!” 她一口气说完,便放开了他,激动的泪水随之滚落而下。 江照影却是踏不出脚步,一颗心竟让那盈盈泪眸给揪住了。 多年来,他活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最早,他在京城为父兄奔走脱罪,卑躬屈膝,受尽屈辱;然后,在流放的塞外,为了不让年迈病弱的父亲吃苦,他毅然担下了苦重徭役,搬砖挑瓦,任人驱使;接下来,千里迢迢的归乡路上,几度病倒,为了吃上一口饭,不得不卑贱乞讨…… 就在这种不被当作人看的日子里,又有谁会为他流泪?又有谁会为他完成心愿? 他是让关心他的小姐生气了,他甚至更气愤没有勇气抬头挺胸活下去的自己! 他颤抖地抚着方才被紧抓住的手腕,没错,这里留有她的温柔。 “小姐,你根本不必为我做这些事,我微不足道……” “你没有微不足道。”喜儿见他不走了,忙以袖子擦了擦泪,很认真望定了他,道:“你是四少爷。” “没有四少爷了,小姐,请你不要再如此称呼。”他黯然地道。 “在我的心中,四少爷就是四少爷。”喜儿仍然坚定地回答,泪水洗过的眼眸更见清亮。“也许你忘了,当年我还是个孤儿,是你的帮忙,让我有机会成了我爹娘的女儿,这份恩情,喜儿永远记得。” “有……有这回事?”江照影感到惊讶。 “你果然忘了,你可以去问长寿哥,不过他大概也忘了。” “就算有,也只是我的无心之举,请小姐莫再记挂。” “你的无心之举,却让一个小娃娃有缘成了程家的女儿。后来我长大了,常常在想,缘分到底是怎样一个奇妙的东西啊!” 她的眸光熠熠生辉,像一条温柔的流水,闪动日芒,在彼此四目相对中,江照影那紧绷的脸孔线条仿佛被融化似地,由愤慨、沮丧逐渐变得和缓、沉静,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松开了。 喜儿知道他不会再去搬布袋了,也就开心地继续说道:“就像我同我的亲爹亲娘,他们不知哪儿去了,我们无缘,我有时候想到会伤心;可另一方面说来,原来呀,我的爹娘缘分在程家这儿,我能孝顺爹娘,让他们疼着,这不只是缘分,更是难得的福分了。” 她越讲越兴奋,一张白嫩脸蛋溢出红晕,更显娇俏。 天光渐暗,冷风不时从半开的仓库门口钻了进来,但她那清朗的笑靥仿如丽日,温馨暖和,驱走了所有的冰寒与痛苦。 江照影细细咀嚼着她的话,心里晦暗不明的地方开始拨云见日。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他有缘和琬玉成为夫妻,却又无缘白头到老;原来琬玉的缘分不在他,而在敦厚深情的薛齐,上天注定她要先经了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郎,这才能觅得真正的良缘。 至于他和一双儿女的父子情缘,有也罢,没有也罢,孩子们已有一个好父亲疼爱,更不因江家败亡而流离失所,这就是他们莫大的福分啊。 而他这个无缘的丈夫、父亲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他们! 心情仍感到苦涩,但他真的懂了。 “小姐,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喜儿不解地望着他,她话还没说完啊。 “谢谢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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