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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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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旧日忠仆有了安定美满的生活,江照影心里着实为他高兴。 “很好,你过你的生活,别再来认我。”他挣开长寿紧握的手,脸上不起一丝波澜。“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全忘了吧。” “少爷,我忘不掉啊!”长寿又哭了,“你对我那么好,又教我读书写字,这份恩情长寿一辈子记在心里,不能忘掉哇!” 江照影不得不拍拍长寿的手背,“别哭那么大声,回去吧。” “呜呜,我就不信少爷会忘了过去,你可以不想念长寿,但你一定是想念着少奶奶和小少爷,这才会回来啊!” 江照影一震,是啊,他一心一意回来故乡,为的是什么? 乡关万里,心灰意冷,往事不堪回首,他尽可以改头换面,在异乡重新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又何必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回来这个什么也不再留下的地方呢? 为的是——这是他长大的家乡,也有他的妻子、他的骨肉。 “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敢去敲卢府的门……” “呜,少爷,你不知道吗?六年前,少奶奶带着小少爷改嫁了。” “是吗?” 他竟然没有太大的惊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不必怀疑。 少爷的神情平静得可怕,长寿不敢再哭,很小心地说道:“少奶奶嫁给咱们同乡的刑部郎中薛齐做续弦,住到京城去,又生了两个孩子。前两年薛大人父丧了忧,他们又回到了城东薛府,少爷,你去看她吗?” 江照影一字一字地听了进去,却是垂下脸,喃喃地低语。 “我去了,她会见我吗?” “就算少奶奶不肯见你,可你总是小少爷的亲爹啊!”长寿倒是帮他心急,大声道,“我去求少奶奶,让你去见小少爷。” “别去!” “为什么?”长寿越说越急,还用力捏起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我是当了爹,这才明白骨肉的意思,骨肉、骨肉,骨和肉是长在一块的,永远也分不开的,小少爷是你的骨肉,终究还是要认你呀!” “庆儿……”江照影忘情地喊了出来。 孩子都九岁了,这些年来,他离家在外,没尽到一个作丈夫、作父亲的责任,即使在每个不眠的夜里,他想念他们,想到痛入心髓,但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还是算了。”他颓然地长叹一声。 “既然想见,为什么不去见呢?” 熟悉的温柔声音传来,他惊恐地起身,望向那双柔美的明眸大眼。 喜儿站在一旁,听到了这一切,心头微感酸疼,凝望着失神的他,又一次问道:“想见你的孩子吗?” 他凭什么?卑微的他甚至不值得小姐的一声关心问候。 “小姐,我送你回去。”他走去解开拴着骡车的绳子。 “少爷?!”长寿见到少爷竟然干这种下人赶车的活儿,也顾不得人家小姐就在旁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江照影赶起老骡,不再去想、不再去听,也不再去看,这里没有什么江四少爷,他仍是一个小小的油坊伙计,只求每天干活,图个温饱,下半辈子就是这样过了。 薛府大宅,家仆忙碌地洗刷屋子、张贴春联,准备迎接新年。 女主人卢琬玉神态亲切和善,原先还笑意盈盈地听“程实油坊”的女当家描述制油的新鲜事,一听到“江照影”的名字,美丽的脸庞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 “是他要你来说情?”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对不起,程姑娘,我没空,薛府进油的事,你再跟管家谈。” “薛夫人,不是的,他没有要求我来说情,是我自己来的。” 喜儿很镇定地回话。她说不上想帮江照影的原因,明知道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她也没义务帮忙,但她还是来了。 是不忍见他那始终沉默不语、成天拼命干活儿的压抑神情吧。 “他总算知道回来了,我都当他死了!”卢琬玉还是坚拒道:“我现在是薛爷的妻子,我不会见他的。” “薛夫人,你不用见他,你只要让他见到庆儿,这就行了。” “我也不让孩子见他,现在庆儿的爹,是薛爷。” 喜儿尽可能不惹恼卢琬玉,柔声道:“他已经回来三个月了,他不敢上卢府找你,为的也是不愿打扰你的生活,可父子天性,血脉一气,骨肉相连,请让他瞧瞧孩子长大的模样吧。” “他从来就不关心庆儿,有什么好瞧的?”卢琬玉失去温婉神色,拉高了声音道:“程姑娘,他既然是你的下人,你何必拉下身段帮他求情?这是他们江家自作孽,不可活!” “江家败亡,确是作孽,可四少爷是好人。” “你喊他四少爷?” “四少爷有恩于我,虽然他现在是油坊的伙计,可我心里还是敬他是四少爷。”喜儿很诚恳地回答。 “他有恩于你?”卢琬玉打量了程喜儿的容貌,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八年前他离开时,你能有几岁?你又哪能知道他是好是坏?” 喜儿说了四少爷的一念之善,从而让她当上程家女儿的经过。 “有关四少爷的浮浪行径,我长大后也听说了,我是不懂夫妻生活,但我也想像得出来,薛夫人你那两年不好过。” 卢琬玉顿时红了眼眶,喉头哽了哽,拿出手绢拭去眼角泪珠。 “对不起,让夫人难过。”喜儿大着胆,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其实四少爷还是很在意你、很需要你的,你回娘家那天,他就是心里害怕,怕你和庆儿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留他孤单一个人,这才那么凶的。” “你知道那天的事?”卢琬玉诧异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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