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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是太子又怎样?虽然号称忠厚勤恳,说穿了,就是懦弱无能。婵媛为大明天下叹息,如此大好江山,却是如此父子人君,难怪朱翊铮要忧国忧民了。

  “臣妾绝对不敢惊吓太子,还请太子顾念五皇叔旧情,劝说皇上放了王爷,可以吗?”

  “可以!可以!”朱常洛已经吓得汗流浃背,不由自主地回答。

  “那么臣妾告辞了。”

  “哎,你等一下。”朱常洛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既然你来了,我带你去见父皇,你自己去跟父皇说,可是……”他心虚地抹掉汗水。“父皇要是怪罪我,我会说……嗯……是你挟持我面圣……”

  “臣妾明白。”婵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直到今天才能体会,为什么过去朱翊铮提到他们朱家时,不是冷笑,就是忿怒。

  无情最是皇室人,虽有血缘,却是人人为己,毫无骨肉亲情。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皇帝因此而杀她,她亦无惧,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挚爱的夫君。

  身分离,心相系,十年魂梦与君相依,生死不渝。

  

  夜渐深,皇帝尚未就寝,也没有召来妃嫔陪侍,只是歪在榻上看奏章。

  太子带了婵媛进来,胡言乱语几句,皇帝没有申斥,任他离去。

  婵媛仍是穿着太监的服色,跪在地上,准备接受皇帝的问话。

  “你抬起头。”

  婵媛直着身子,毅然抬头,清亮大眼直视着一身肥肉的皇帝。

  “扮了男儿,果然俊俏!难怪老五爱不释手了。”皇帝笑眯迷地看着她。

  婵媛忍受那贪婪的目光,大声道:“五王爷无罪,请皇上明察。”

  皇帝并没有回应她。“朕不见你,你就想了这个方法,硬是来向朕求情?”

  “是的。”婵媛不想再拖王恭妃和太子下水,独力承担一切责罚。“臣妾失礼,还望皇上恕罪,只是五王爷公忠体国,奉旨行事,并无罪过,此次才从南方回来,竟被皇上投入诏狱,臣妾不解。”

  “你不必去了解这些事,他做错了事,朕不顺心,不能拿他吗?”

  “敢问皇上,五王爷的罪状为何?”

  “呵呵,你胆子很大喔!”皇帝没有生气,又在她清秀的脸上来回逡巡,虽不艳丽,但另有一股清新的气质,他笑道:“老五做了什么事,他心知肚明,朕不能再留他。”

  婵媛一惊,眼睛睁得更大,她竭力稳住颤抖。“请问皇上……要如何处置?”

  “本来是想送他到凤阳高墙,终身囚禁,现在看到了王妃你,嘿!”皇帝干笑一声。“把你也送进去,这太可惜了,不如杀了他,朕再纳你为妃。”

  “不行!”婵媛为皇帝的想法感到震惊,随即很快地镇定下来,字字清晰地道:“如果皇上杀了五王爷,臣妾会在皇上面前,咬——舌——自——尽——”

  皇帝被她坚决的神情所震慑,在她的妃嫔里面,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和他说话,她的勇气何来?他蓦然嫉妒起自己的弟弟。

  “好!真的很大胆。你说,老五凭什么让你这样奔走相救?”

  “只因为翊铮是我的夫君,我爱他。”

  皇帝又震慑了。爱!他从来不懂这个字,他只知道宠幸女人,防备亲族,眼睛所见,只有权力和江山,他不知道“爱”能做什么事?

  很久以前念过的书又浮现脑海,“仁者爱人”、“爱人者,人常爱之”、“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头又痛起来了,他陡然大怒,这个女人竟敢惹他生气?就像老五一样,令他又气又惜。

  他扔下手里的奏章,招了一个太监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话。

  婵媛跪在地上,不再讲话辩白,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亲眼见到皇帝暴怒,心裹难免感到害怕,但她素知皇帝喜怒无常,她早已豁出性命。

  时间慢慢流过,宫女捡起奏章,皇帝又歪着身子,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他不叫婵媛起身,也不再跟她说话。

  地砖冰冷刺骨,婵媛忍着寒冻,继续和皇帝僵持,她不怕结果如何,她就是要为夫君争最后一口正气。

  皇帝方才吩咐太监办事,难道是派人去杀了朱翊铮,再来逼她就范?婵媛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哆嗦。

  “五王爷带到。”门口太监喊着。

  他来了?婵媛想要转头,可是两脚发麻,连带身子也僵硬了,她好想他,泪眼逐渐模糊……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罪民朱翊铮叩见万岁。”身份改变,称呼也不一样了,惟独不变的是那沉稳从容的声音。

  是十年夫妻的灵犀一点通吧!他有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本能地转头望向跪在身边的小太监,就迎向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

  心头大震,她怎么来了?还穿了这身衣服?这个傻丫头在干什么呀?

  他心疼了,才十余日未见,为何爱妻变得如此清瘦?

  她也是痴痴地望着他,还好,他没有吃苦,一身玄色衣袍,更显出他的丰神俊朗,只是鬓边又增添白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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