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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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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寒梅在暖阳下瑟缩地颤抖,承受不住轻柔的东风,瓣瓣飘落,吹落地上,滚过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载浮载沉。 婵媛颤抖着走进婵娟的房间,赵叔说,他们让大小姐睡在她的房里。 掩上门,仿佛又闻到姐姐的馨香,还有房间里时常弥漫的药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桌上,旁边供了香烛和素果,还有一封信。 看到坛子上头刻出的“婵娟”二字,婵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泪如泉涌,滴滴掉落,糊湿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迹:父亲大人杨浦亲启 那是晋哥哥的字,为什么?晋哥哥你带了姐姐出去,不是应该过着幸福的日子吗?为什么姐姐会死了呢? 婵媛猛地撕开信封,素白纸笺只有短短两行字: 半身骨灰,芳魂归家。杨晋无颜,天涯飘零。 婵娟逝于万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晋哥哥不会说谎的,可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还有什么亲人啊?晋哥哥,你回来呀! 婵媛抱住了骨灰坛子,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身体好痛,不只是伤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两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个恶耗啊! “王妃!”幸儿和福儿跑了进来,搀扶起哭得全身无力的她。 “王妃,请保重身子。”幸儿体贴地拿手绢为她拭泪。 “你们出去,让我静一静。” 清泪无尽,白烛亦有泪,婵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对着骨灰坛子掉泪。 不再有亲人了!爹爹、姐姐、晋哥哥全在一夕之间离她而去,从此她是孤伶伶一个人……甚至将会无子无女……王爷毕竟不是她的亲人,她只是他的附属品、挂名的妻子,他可以随兴对她好,让她过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一朝春尽红颜老,当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也不能为他生下儿子时,他还会柔情待她吗? 原来自她受伤醒来之后,一直是在作梦,作着痴心妄想的美梦啊! 没有心了,哭得心都破碎了,眼泪又是一串一串地掉落。 “婵媛!” 在她受伤的那晚,她也听到这个呼唤,她又心痛了,是不是死神在召唤她? 桌边落下一个黑影,她缓缓抬起头,了无生意。 蒙蒙水雾中,她见到了朱翊铮。 他忧心仲仲地看着她,俯身轻拭她的泪痕。“婵媛,我们回家吧!” 婵媛?他知道她是杨婵媛,不是杨婵娟?她释怀了,她犯了欺君之罪,他一定会把她处死,也好,就死了吧! 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有人抱着她奔驰,冷风扑过脸颊,他把她埋进了心窝,不再面对凄风苦雨。 浑身都好痛,又是谁在摆弄她的身体? 朦胧睁开双眼,原来又回到了王府,她失望至极,双手乱挥,推开了身边的人,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姐姐啊!” 朱翊铮立即拥她入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别闹了。” “不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她拼命挣扎,瞪视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她清醒了,按住她的肩头。“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房间,我是你的夫君,你冷静下来,我帮你换药。” “不要!”她痛苦地摇头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爹送到战场?你根本不顾我爹的性命!” 朱翊铮无奈至极,原本是两个藩国的争战,偏偏大多数朝臣为了彰显天威,力主出兵援助朝鲜。他明知朝鲜苦寒,不宜出兵,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父深陷重围,生死不明。 “你不要担心,你爹用兵三十年,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安慰着她。 “你胡说!”她大声嚷了回去。 “我已经叫追魂去辽东探查,他会想办法救出你爹,我再去求皇兄让你爹调离东北……” “不用王爷费心了。”婵媛垂下头,她这个冒牌货凭什么和他吵架呵?大眼抬起,濡湿的睫毛轻轻眨着。“爹和姐姐死了,晋哥哥也不回来了,王爷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臣妾有罪,求您……求您快把我废了,处死我吧!王爷,求求您啊!” “你在说什么?”唉!她就是想不开? 婵媛心思又狂乱了,想到将孑然一生,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泪如雨下。“他们都不理我了!我不要活了,王爷,求求您成全我,让我死掉啊!” “你不能死,你要为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都不顾我爹了,我何必话为活下去?” “婵媛,我要你,你要活下去!”朱翊铮抱住她,一字字地命令着。 “你不要我的!”她使劲地推开他,却是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她心头又急又乱,只能哭喊道:“你是王爷,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你要我做什么啊?你只会玩我、戏弄我……” “婵媛,我爱你!” 婵媛如遭雷极,这短短五个字穿过她的耳朵,涌进她的血流,直直撞击到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 她忘了挣扎,忘了哭泣,更忘了眨眼,泪眸相对,痴心难解。 这怎么可能?他也哭了? 她凄凄地笑了。“你只爱扮作男装的我……” “小傻瓜!”朱翊铮亲吻她的泪,柔声道:“你穿什么衣服都好,叫什么名字也无所谓,我只认得你这个爱和我吵架、又懂得体贴我心意的小姑娘,只有你才是我一生一世疼爱的妻子。” “不!”她还是不敢相信,即使他的亲吻是那么真实,但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死结。“你喜欢男人。” “我是不喜欢女人,但可没说我喜欢男人。”他的笑容印在她的脸颊上。“我谁都不爱,我只爱你,婵媛。” “王爷……” “别再叫我王爷,我是你的夫君,朱翊铮。” 耳鬓厮磨,气息相依,她贴着他的脸,情绪激动,颤声喊出了低回千万遍的名字。“翊铮!” “别哭啦,又变成小孩子了。”他搂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乱发。“听话,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裂开流血了,我帮你上药。” “痛!好痛!”婵媛这时才知觉伤口剧痛万分,抓紧了他的臂膀,泪流不止。 “乖,不痛了。”朱翊铮柔柔地吻上她的小嘴。“你爹没事,安心睡吧!” “唔……”她又昏沉了。 所有的痛楚和悲伤,随着他的温情,渐渐碎裂消失,融成冬季最后的雪水,与那飘落的梅花长埋地下,又化作来年新生的嫩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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