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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这样就乖了。老祖宗果然体恤侄儿苦心,快快吃了,病快快好,好不好?”前面讲得嘲谑意味十足,后头一句“好不好”却是温柔之至,仿如天上软绵绵的云絮,教人无从找到着力点反对。

  谈豆豆的心思飘忽了,她亦无从应对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她和他,曾有着亲密相拥的肉体接触,却也有着最为壁垒分明的辈分头衔。那夜过后,她的心思变得瞹昧混沌,明知该立刻轰他出宫,义正辞严斥责他的逾礼之举,然一旦面对他,她端不出脸色、拿不了决定……

  “药没那么热了吧,给我。”她抢过药碗,咕噜咕噜喝完。

  端木骥依然单膝跪地,静静地看她喝完药,并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

  “喂,我喝完了,你还不……”一个走字,她竟是百般不愿说出。

  他的大掌突然按上她的额头,沉吟了片刻。

  “你果然没发烧,可是流汗了。”他放开手,站起身,打量她的床铺。“宝贵,扶娘娘躺下,帮她擦汗……嗯,还是换件干净的衫子好了。”

  “是。”宝贵觉得王爷比她还会照顾娘娘呢。

  “老祖宗,你流汗就别抱着这热烘烘的枕头了。”

  端木骥注意到她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手里始终抱着一颗小枕头,或是贴在肚子上,或是倚在胸前,她抱得十分自然,掉了又抱回来,他猜想得到,她每晚都得抱着这颗枕头才能睡觉吧。

  果然还是个娃娃啊。他露出疼宠的微笑,但她流了汗,他不能不管。

  “快,拿起来,别热着了。”他伸手去夺枕头。

  “不要。”谈豆豆神情一慌,抱紧枕头转过身。

  端木骥动作快,抓到了枕头一角,本以为可以扯开那颗小枕头,不料却拉出了一大块布。

  “别拿呀!”谈豆豆紧抓布的另一角,不让他扯去。

  他扯这一边,她扯那一边,结果扯开了一袭男子的衣袍。

  “这不是平王爷的……”宝贵惊叫一声。

  记得娘娘那时偷偷洗好衣服,她以为娘娘早托了哪个公公还给平王爷了,可如今竟然成了娘娘的抱枕……好厉害的娘娘喔,有办法将衣袍卷成一个小巧可爱的枕头模样,她得请教这一手功夫……

  呃,气氛好像有点僵硬,平王爷在生气娘娘偷他衣服吗?

  抓着袍襬一角,谈豆豆这下子真的是浑身冒汗了。在他灼灼的注目下,她心脏乱跳,面红耳赤,既不敢看他,更不敢正视自己呼之欲出的心思。

  放了吧。

  放了吧。她脑海里只有这个声音,攒紧衣袍的手指紧紧一扯,随即放开,任那袍子滑落床缘,掉了下去。

  “宝贵,我要睡了。”她立刻躺下,拉起被子转身面向墙壁。

  “娘娘,先换衣服啦。”宝贵摇她。

  端木骥自知不能再待下去,他手里还抓着袍子的一边,便迅速卷了起来,搭在手臂上,后退一步。

  “臣告退。”

  床上的人儿没有回应,他转了身,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凝视蜷缩被窝里的她,仍是走回床边,静静地将袍子放回她的床上。

  “宝贵,快服侍娘娘更衣,别让娘娘着凉了。”

  他再次吩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

  她没事就好。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另一块始终搬移不去的石头依然搁在那里,重重地堵住他满腔的冲动。

  转出回廊,欲往前面正殿走去,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老人。

  “谈大人,找什么?”他嘴角勾起了笑容。

  “吓!王……王爷!”谈图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偷摸进后头的寝殿已是罪该万死,没想到平王爷跟他一样该死?!

  “娘娘正在休息。”端木骥猜到他的来意。“谈大人不妨进去看她一眼,不要吵到她就是了。”

  “你你你……”谈图禹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从娘娘房里出来?”

  “是的。”端木骥坦然地道。

  “你从娘娘房里出来……”谈图禹下知所以然地覆述一遍,眼睛再用力一眨!没错,眼前站的是平王爷,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那天清晨,他和仙娥让不寻常的拍门声吵醒,打开门,赫然见到睡在平王爷怀里的小豆子,他震骇万分,还是仙娥镇定,引平王爷进到小豆子出嫁前的卧房,让小豆子继续安睡。

  平王爷立刻离去,没有任何解释,只要求他坐轿进宫时,顺道夹带娘娘进去;还有,不要忘了帮娘娘穿鞋袜。

  轿子里,父女挤坐一起,小豆子很安静,明显看得出她哭过了;他想问原委,却怕隔墙有耳;小豆子握住他的手,微笑说她没事。

  哪能没事!从那天起,他忧心忡忡,想猜,又不敢猜,而今日一听到皇太后病了,他根本无心待在御书房等侯皇上,立即赶来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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