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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她的车速放慢到二十公里以下,游魂似地在公路上晃呀晃。

  终于来到那片曾经属于他们的海滩了。她走下车,却发现前方架起了铁丝网围篱,还立了一块县政府的告示:“禁止入内游泳、钓鱼、戏水,违者罚新台币三千元整。”

  哼!她又不游泳、钓鱼、戏水,政府就这么吝啬?连一块小海滩也不给老百姓散步?下次选举,看她在每个候选人脸上盖章,投废票!

  她恼得脱下高跟鞋,扔过围篱,拉起裙摆,以脚趾头踩上铁丝,轻易地爬到石柱上面,再转个身,一跃而下。

  好痛!是哪个死人在这边堆石头?撞得她脚趾乌青瘀血了。

  忍痛往前走一步,嗤嗤声音传来,一股拉力扯住她,回头一看,上衣和裙子各被铁丝倒刺钩住,拉出两条昂贵而美丽的碎布条。

  为什么今天没有一件事情顺利?!

  她扯开破衣,拎了高跟鞋,一步步定向沙滩;月光照耀大海,闪动粼粼波光,海浪涌来,唱出规律而安详的歌声。她愣愣站着,听海涛,看明月,闻着咸咸的海水味道,眼眶渐渐湿了。

  她扔掉高跟鞋,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谁说她强悍啊?如果眼泪是软弱的象徵,那她今晚就软弱到底吧。

  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她多么渴想有人能好好疼惜她,工作累了,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心情不好,有个怀抱可以撒娇;哭得眼睛酸痛了,有人会递来一条热毛巾,要她别难过……

  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啊!每个男人都当她女强人似地“敬畏”她,面对他们——不管是朋友同事客户或男友,她也得摆出一副聪明而坚强的脸孔。

  但曾经,她与那头猎豹也似的男人裸裎相对时,她几乎要赤裸裸地掀开她的心了,却因为他的冷酷,让她重新戴上理智冷静的面具。

  此刻,她不想再戴面具了,她只想当个傻呼呼、让人疼怜的小女孩啊!

  “薇真?你是薇真吗?”

  “呜……”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望向声音来源。

  沈昱翔蹲在她面前,背对月光,黑眸幽深,正忧心忡忡地看她。

  “昱翔?你……呜……你怎么在这里?”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来好久了,我在看月亮。”沈昱翔神情转为慌张,着急地说:“薇真,为什么哭了?你一直在哭,我的心好痛,会痛耶!”

  他眉头紧锁,以手掌摸向自己的心口,又握起拳,僵在胸前不敢稍动。

  透过模糊的泪水,她还是不敢置信地凝视他。怎么可能?他的心怎么会为她而痛?以前不会,现在变傻了,更不可能懂得她的心情了。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拥有两人共同回忆的海滩?是心电感应吗?为什么才想到他,他就忽然蹦出来了?

  她无法思考那么多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女孩。

  “昱翔,你抱抱我,好吗?”她呜咽着。

  “好。”

  才听他一个“好”字,她已经被他紧紧抱入怀里。

  好熟悉的怀抱呵!她泪流不止,将脸颊贴住他的胸膛,深深吸闻那久违的男性气味,感觉他双臂收紧的力道,听到他强烈震动的心跳……

  过去,他们可以变换许多姿势做爱,但每次结束欢爱后,他不是去冲澡,就是坐在旁边抽烟,两人从来不曾安静拥抱过,也不曾相拥而眠。

  她总是孤单地睡去,有时被他叫醒送回家,有时一觉到天明,他已经付清客房费用,先行离去。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这个沈昱翔会是以前的沈昱翔吗?她有些怀疑地抬头看他。

  那对深邃黝黑的眸子也在看她,好专注、好认真、好忧郁。

  “薇真,不要哭,你的睫毛膏晕开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

  “呜……哈!睫毛膏散了,好丑吧?”她又哭又笑,抡起拳头捶他,他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冷酷,而是会搔动她的情绪了?

  “不!你不丑,你很漂亮。”他拿出手帕。“我帮你擦干净。”

  她的拳头停在他的胸前,慢慢滑下,眨了眨睫毛,看他的脸孔缓缓靠近。

  他捏住手帕,就着淡淡的月光,很仔细地抹拭她眼眶四周的黑渍,抹得不干净,又用手帕包住指头,一点一点地擦掉残妆。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在交缠,眸光亦是深深地交织。

  她忘记流泪,忘记今晚所有的不愉快,就只痴痴地凝视他的黑眸。

  他不只擦掉她的妆,也拭去她的泪,目光跟着手帕滑移,像是跳着温柔的华尔滋,款款摆摆来到她的唇边,准备再度邀舞……

  “好,擦干净了。”他拿开手帕,脸孔迅速退开。

  “喔,谢谢。”她怱然感到失望,低下了头。

  两人一阵沉默,海浪哗哗地打着初秋黑夜的节拍。

  “你的衣服破了。”他坐在她身边。

  “被铁丝钩破的。”她仍低着头,闷闷地以手指画沙子。

  “穿上我的外套。”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冷。”

  “衣服破了,风吹到肚子会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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