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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庄晓梦担心的出声唤道:“你别急呀!那陶器不会长脚跑掉,你走得这样急,要是扭伤了脚该怎么办?”

  他可不希望她这样蹦蹦跳跳的不小心伤着自己,以她静不下来的性子,要真伤了脚,她一定会无聊到捉狂。

  “可我想看嘛!”说着,两人已走到窑前,胡蝶一脸迫不及待的问道:“现在可以打开了吗?”

  “你别这么急,就像料理也要看火候,烧陶也是一样的,时间不足、火候不够,烧出来的陶就不漂亮了。”他看一下头顶太阳的高度,心中慢慢算着开窑的最佳时辰。

  “怎么烧陶跟做菜这么像,得论时辰、讲时间的?”胡蝶瞪大眼睛。

  庄晓梦只是笑笑。

  待时间一到,他示意她退后几步,动手将窑门打开,顿时一阵热气迎面而来,刚烧成的器皿因为残余的高温而泛着金红色的澄光,煞是美丽。

  等高温稍稍冷却,庄晓梦将器皿就着阳光,一个个里里外外的仔细察看。

  “你现在在做什么?”她盯着他连忙问。对烧陶的事,胡蝶是外行,所以,庄晓梦的每一个举动都让她深感好奇。“拿这样看就可以知道有没有裂缝?烧陶是很细腻的工作,一个不小心,就会烧裂了。”他边说,边把上面画着一只蝴蝶的小碟子交在她手中。

  胡蝶看着手中精美的碟子,双眸睁得大大的赞叹道:“好漂亮!”

  “是很漂亮。”庄晓梦却看着她,不觉痴迷。

  “我说的是这个碟子啦!”她丢了个白眼给他,心下却是甜滋滋的。“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胡蝶吗?”

  “不就是蝴蝶,一只花间飞舞、自由自在的蝶儿?”他轻声低语,话中充满对她的宠溺。

  于他来说,她的出现真的就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不期然的飞入他的心扉,就此惹了一身情缠。

  “你道我爹有那么诗情画意吗?他取的是碟子的碟,要不是我娘执意换字,今日的我,可就真的叫胡碟了。”胡蝶说着,扮了一个鬼脸。

  “胡碟?”庄晓梦有些忍俊不住。不是说胡碟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只是,他很难把清灵若水的她和碟子摆在一块想。

  “我爹取名字就是这个调子,我还有叫锅碗瓢盘的四个哥哥呢!”

  “锅碗瓢盘?不会真是用这些字吧?”他有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真的很难想象,究竟什么样的爹会给自己的儿女取这样的名字?

  “我爹是这么打算的,还好是我娘又换了字,所以,他们就叫做起埚、承畹、转、结磐,很好玩吧!”她笑得更甜了。

  看着她说起自己兄长时那溢于言表的兴奋,庄晓梦能想象,她的家人必是极为呵护她,也只有备受宠爱的小孩,才会养成像她这般直来直往的性子吧!

  “你爹一定很热中料理,不然他取的名字不会净是些锅碗瓢盘碟之类的。”庄晓梦心中有了大概。

  如果不是家学渊博,一个像胡蝶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可能对料理懂得这么多呢?

  胡蝶点头。“嗯!我爹说食器对料理来说有画龙点睛、绿叶红花的效果,一个好的食器,对料理而言更是有加分的功用。”

  “这倒是,我有时在烧陶时,也会先在心中度量着陶器的形状,想着这器皿在烧成后,装上料理会添几分的味道。”他能够体会她爹说这话的用意。

  “真的?”胡蝶睁大眼睛问道。

  “像这荷花形的碗,若装的是扬州的荷叶饭,一定更能突显饭中淡淡的荷香。”庄晓梦指着形如盛开池莲的陶碗。

  “没错!这荷花活灵活现的,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好像会飘出一股荷香。”

  一听胡蝶能明白他的想法,庄晓梦在欣喜之余,解说得更是起劲。

  他全身上下泛着一种自信的风采,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陶艺的喜爱之情。只是……

  “你有没有想到这个竹叶形绿泥盘该盛的是什么菜?”

  他的声音强把她出了轨的思绪拉回,她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巴掌大的竹叶形盘子,上头鲜明的脉络,想是他融合料理中刀工的技巧而来,而那青葱鲜绿的色泽,衬得竹叶形陶盘就像是初摘的翠竹叶。

  她看向他,一丝灵慧的笑意爬上她的唇边。“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这最适合的料理该是苏大学士的东坡肉。”

  “你要不要掌厨看看?”

  一阵沉默在胡蝶和庄晓梦之间蔓延开来,他们两人似乎在比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也像是比角力般的看着对方。

  终于,先开口的人是一向好性子的庄晓梦,只见他微微皱起僵硬的眉头,轻叹一口气,“蝶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不明白,这世上她该是最了解他不再做料理的原由,为什么她会突然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

  “还是你也认为离开厨师的身份,庄晓梦这个人就——”

  他的话被她突然挥来的手打断。她的劲用得很巧,看似使力,可在碰到他的脸颊前就停了下来。

  “你要记得,我这人最讨厌人家冤枉我,我说过的话,你难道不信吗?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的呀!”胡蝶有些动气,原本总是盈着笑意的秋水此刻一片寒霜。“下次你再敢冤枉我,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他伸手抚上她放在他颊边的柔美,仿佛冰冷遇上炙热,只有被融化。

  如果她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他再次入厨呢?

  胡蝶心痛的看着他额际渐生的汗珠,不舍立刻漫上心头。可纵然再不舍,该说的话她还是不得不说。

  “我原先以为你对料理已是深恶痛绝。”她凝视他的眼光。“别否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进食这件事的索然无味吗?”

  “我只是……”被她一针见血道出事实,他不禁一时语塞。

  胡蝶接着他把话说下去,“可我发现我错了,你并不憎恨料理,你可以侃侃而谈和料理有关的事情,从你的言语中,我听不到有任何排斥或厌恶的感觉,阻止你做料理的只是心中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如果说他是真的不喜欢料理也就算了,可是,他明明放不下的,不是吗?

  “罪恶感?”他轻念着。或许吧!如果他从未走上料理这条路,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呢?

  “我不否认你是个很好的烧陶师傅,可是,你烧陶是单纯喜欢陶艺,还是喜欢陶艺与料理的相似处呢?如果你只是喜欢烧陶,你大可以多烧些像人物花鸟的陶器,可是,你烧的却多是食器,这些种种,晓梦哥哥,你能否认吗?”胡蝶清澈的双眼好似能看入他的心底,看入他幽幽深埋的心情。

  她愈是明白他的烧陶世界,愈能看得清楚他仍是个热爱料理之人,只是,心上有个很深的结罢了!

  “那只是个巧合。”他选择闪避她的目光,也避开她的问题。

  胡蝶真动了怒,她将他的脸捧正面对自己,让她看着他的逃避,也让他看着她的认真。

  “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欢,那做不做料理也是无妨,可你若只是逃避,那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快乐。”说毕,她硬拖着他穿过园子往膳房走去。

  她不理会膳房中众人讶异的神情,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去,让偌大的膳房只剩他们两个人。

  “蝶儿,你要做什么?”庄晓梦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胡蝶拿起砧板上的刀,示意庄晓梦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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