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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可薇忆起当日他们一起到山崖边放手让大冠鹫离去时,亦森也曾说过这句话,她明 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即使他有千般万般的不舍,为了她,他心甘情愿的放手。

  “谢谢你!”

  可薇紧紧的拥住亦森,她知道这一次再放手也就是离别了。

  “别谢我,我本来就不该用感情来勒索你的去留的,只是答应我,好好的爱自己, 连我的份一起,一定要让自己快乐,知道吗?”他顺着她如丝的长发,一次、一次…… 可薇埋在他的怀中点点头,只是她怀疑离开了他,她——还会快乐吗?

  

  “可薇姐姐说她今天要下山,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不留下她?”

  莹枫在听到可薇宣布的消息之后,直直的冲向了亦森的家,她不相信亦森会这么任 由可薇离开这里、离开他的生命。

  亦森哥是爱可薇姐姐的,不是吗?

  他必定是爱她的吧!不然他不会出现这么悒郁的神色,莹枫觉得自己几乎伸手就可 以触碰到他的伤痛。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不留可薇姐姐呢?

  既然相爱,为什么却要分开?这一个疑问跃入了莹枫的脑中,看来她把人类的爱看 得太过容易,而实际上她不懂的地方还很多。

  “你不懂。”

  “就是不懂我才要问呀!”莹枫又气又急的大喊。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对会很好解决,怎么一下子什么事情全都走样了?看着他们一个 神情落寞,一个失魂落魄,让她好难过,她真的希望他们会快快乐乐的。

  “你看过油跟水吗?”亦森在看到莹枫点点头之后又接了下去。

  “分开看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旦你想让它们混在一起却是难上加难,油的 世界容不下水;水的世界也无法让油存在,如果硬是要将两者混合,到最后不是油分裂 了水,再不然就是水挤散了油,你懂吗?”亦森将头埋进了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油?水?”莹枫似懂非懂的想着他的话。

  “可薇和我的世界原本就没有交集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我们俩相 遇、相识、相知,继而相爱,但是为了这份爱,强要我们其中一个人脱离自己的世界去 迎合另一个人,这对我们都是不公平的,而一份爱如果建立在不公平之上,迟早有一天 会翻覆的,那么除了让她走,我还有任何的方法吗?”

  “爱会因不公平而翻覆?”原来人类的爱情不只是单纯的感觉,其中还有其他许许 多多的因素,莹枫慢慢消化她新的体认。

  “是的,有太多事都是强求不得的。”他淡淡的说,但是莹枫可以感到他平静外表 下的痛。

  “可是这样太不公平了,你和可薇姐姐是如此相爱呀!”

  “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原本就多。”

  是啊!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原本就多,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人类的爱情才总是 有这么多风风雨雨吧!

  看着亦森哥眼中出现的可疑蓝光,蓝色一向代表的是忧郁,莹枫可以由人类的泪水 看出他们的心情,而面对他蓝色的忧郁,莹枫也只能默然了。

  难道他们会是这样的结束?

  

  

  第七章

  在阿美族中祭典仪式很多,但是其中最大的仪式就是一年一度在中秋节前后举行的 “美利新节”,日据时代名为月见祭,在台湾光复后改称为丰年祭,或名丰收祭。这时 ,各社族的男女老幼穿着传统的服装,一起围个大圆圈来唱歌跳舞,热热闹闹的一起欢 度佳节。

  丰年祭同时也是阿美族男女定情的日子,他们的终身大事都在这七天的表现中决定 。因此,年轻的阿美族人也叫丰年祭为“求婚节”。

  丰年祭每一天的礼仪和名称都不相同,第一天称为“美巴福”,由部落的卡基大安 率领全体的男人在公廨(集会所)开会,筹备各项事宜及分配工作。

  第二天叫做“巴卡拉南”,由猎得人首者将人首献上(这种出草猎人首的习俗早就 废止,现在改用猪头或羊头),然后举行追悼会来追悼亡魂英灵。

  第三天是“那巴大特”也就是颁奖典礼,由卡基大安在公廨表扬各阶级的模范,而 对于一些表现不佳的人同时予以降级处分。

  第四、五、六天的“奥巴大特”、“阿德罗”、“哈科模特”是喝酒跳舞的日子, 只是对像不同,一个是各阶层的阿美族男子一起聚会畅饮作乐的日子,一个是第六级以 下的阿美族男子聚会,而最后的是全体男女一起在公廨广场前举行大会舞并祭祖。

  第七天称“巴特望”,由头目召集全体男女在公廨前讲述过去一年所发生的大事, 共同提出未来的工作计划;阿美族的男子按照年龄阶层分组,随同祭师到河畔沐浴以示 一年的开始,然后用锄头耕地以表工作开始。如此完成了礼仪后,就回到广场前跳舞狂 欢至东方天明。

  丰年祭的最后一天晚上是阿美族“情人之夜”的大舞会,在经过了七天的各项典礼 之后,在这一刻达到最高潮,所有的人都集合在公廨前的广场狂欢跳舞,尤其是未婚的 年轻男女,更是满心的期待能在这一刻找到知心的另一半。

  

  阿草婶坐在屋里缝着娜娜的衣服,耳边听着远远传来的歌舞声,她停下了手中的工 作,神情有些飘忽的望向窗外凄黑的夜空。

  现在大家一定都开开心心的围在营火前跳舞吧!而待嫁的女孩们也一定正痴痴的等 待时机取走情郎身上的情人腰带,好定下自己的一段良缘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唏嘘 ,她在作梦的年纪也曾幻想着自己如何在那样的定情夜,将自己一颗完整无瑕的心献给 她一生的良人,只是这早已是年少不知愁时如云烟一般的梦罢了!

  如今的她在现实的折磨下还有什么梦呢?只要她宝贝的娜娜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的长大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已学会了不再苛求。

  不幸的人是没有苛求的权利的。

  门被粗鲁的推开,阿草脚步有些不稳的走了进来,看来准是又喝了过量的酒,不过 还不够多。她情愿他喝得醉醺醺的,最好是醉昏了过去,像现在这样要醉不醉的他往往 会发酒疯,然后她和娜娜少不得又是一次毒打。

  “娜娜呢?”他劈口就问。

  “她到广场去看热闹了。”她小小声声的说,深怕他一个不满意就是一脚过来。

  “去广场了?去干什么?她想嫁人了啊!”阿草重重的往椅子上坐了下去,力道之 大让有了些年岁的木椅发出了“吱歪”的声音。

  “囝仔都比较爱玩,她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阿草不屑的对阿草婶呼出他满口的酒气,然后满意的看她缩了一下。“等她去做头路时看她还有没有时间玩!”

  “做头路?”

  “老狗仔过两天就会带她去上工。”

  “老狗仔!”阿草的话让阿草婶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娜娜到 那种地方去的吗?不行,你不能让娜娜去!”她急急的反对。

  “我已经拿了十万的订金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他一副不想再谈的口

  气。笑话!这个家他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女人说话了?

  “把钱还他,你不能为了十万块就把娜娜送到那种地方。”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是欠打是不是,反正娜娜是一定要去!”

  “不行!我求求你!”她急得抓住阿草的手,她绝不能让娜娜被送到那种地方。

  “闪啦!”

  阿草不耐烦的大力挥开了阿草婶的手,她整个人因为这强大的力道而撞上了桌子, 她的手伸过去,紧紧的握住她跌在桌上时胸口撞到的物体。

  “你真的不肯放过娜娜?”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阿草没有察觉她的口气有什么不同,仍是一派不屑的笑着。“什么放过不放过,女 儿养老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说了,我要再去喝两杯。”他说完起身又要出门, 突然阿草婶像是疯了似的冲向她的丈夫,并将手中的剪刀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背后。一刀 、两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刺了多少刀,在她的心中只有长年累积的恨意支使她不停 的刺着,热荡的血溅了她满身满脸,但是她没有一丝的感觉,因为对她来说,这男人的 血不应该是热的。

  终于,她停了,剪刀由她的手中滑落了下去,而她整个人也像用尽了力气的瘫了下 来,她茫然的瞪着眼前的一切,她该害怕的呀!可是她却使不出任何一分力气来感觉, 彷佛她所有的情绪都透支得一乾二净了。

  娜娜!我的娜娜,妈妈只能保护你到这里了。我的小女儿,我可怜的小女儿,原谅 妈妈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她望着桌上因风而显得有些晃动的油灯,似乎随时都有可 能在风的逗弄下熄灭,多像她的一生啊!只能无怨无悔的燃着自己的生命,在没有用的 时候就让人那么一拈的弄熄了,但这小小微弱的火光也能做出让人惊惧的事的。

  她轻轻的推倒了桌上的油灯,望着火焰在刹那间蔓延,瞬时,屋子就淹没在一片火 海之中。用力的燃烧吧!用力的发光吧!她微薄而像风中残烛的生命也能发出一次震慑 人心的亮光的……娜娜的心中略过一丝不安,她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她急急 离开了热闹的广场直直的奔回家,落在她眼中的却是夜空中一幅明亮的火之图。

  “不!妈妈——”

  她的声音凄厉的划过这原本充满欢乐的夜……

  亦森和可薇坐在广场不远处的一棵老茄冬树下,在这个属于情人们的夜晚,黑夜是 他们的布景,阿美族传统的歌曲是他们的配乐,而天地正是他们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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