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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一时间,飞凤岛岸边哄闹如市场。

  十来个岛民在岸上来来回回奔跑著,或救火、或搭便桥、或围人墙……目的只有一个,拯救被卷入莫名爆炸中的匡云北和香香。

  花阴舞和两名被选作舵手的妇人很幸运,因为辞行而晚了一步上船,只受到爆炸的余威波及,被扫入海里。

  但海岛居民从小擅泳,落海对她们而言不仅不是危机,反而是转机。

  片刻后,她三人纷纷游上岸边。

  “二小姐,你们大家没事吧?”几名妇人联合将她们扶起来检视。

  很庆幸,三人都只受了些轻伤。

  但匡云北和香香呢?爆炸发生时他们已在船上,而且……他二人并不擅泳啊!

  “我们没事,快想办法救匡公子和他的侍从。”花阴舞急忙指挥众人救人。

  这时,原本在家里未参与送行的岛民也受爆炸声惊吓,匆忙奔向岸边了解状况。

  人多好办事,花阴舞立刻将所有人编队分组,各自授予任务,展开了一场紧急的救人行动。

  “先救火,火未灭之前不要接近船只。”人要救,但大家的性命也要兼顾。“还有,把岛上的小船、木筏都拖出来,待会儿要进行全面搜查。”花阴舞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下。

  此刻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为何会发生爆炸?难道是匡云北随身携带、准备攻击鹰岛的火药发生意外?

  但也不可能啊!匡云北不像是会如此大意,将小命玩掉的人。

  怎么办?要是他有个万一,姊姊……“对了,姊姊呢?”花阴舞突然发现,事发到现在,一直没听到花阴茴的声音,她该不会想不开,跟著……“天哪!”她跳起来,游目四顾,只见花阴茴呆立原地,空洞的双瞳好像丢了神魂。

  “姊!”她担忧地奔上前去。“你还好吧?”

  花阴茴没说话,只是茫然地望著轰然燃烧著的大船。

  刚刚,匡云北就站在那里对她挥手道再见,他的笑容开朗又温暖,就像盛夏的日阳,光灿夺目。

  她的心头怦怦地跳著,不解,世上怎会有如此耀眼的人儿,直欲将人所有理智勾飞。

  忍不住,她也想回应他的道别。

  过去,这种事她是绝不会做的;说了“再见”,却做不到,要人痴痴地等待,是件再残忍不过的事。她,极端痛恨。

  可匡云北不同,他每回许的诺言都会实践;渐渐地,她不由自主想去相信他的话,相信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再回来,与她相见。

  “再见”不是一种束缚、或一种轻率的诺言,它是人们心头最真挚的渴望,一种想要再见心头挂怀的人的心愿。

  匡云北诚实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所以,她也想让他知道,她很渴望与他再见。

  虽然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总有别离的时候,时间或长、或短,但只要心存希望,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会等著他,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她都乐意张开双手拥抱他。

  但如果哪一天,生离变成死别呢?

  永远的再见、永远的分离、永远的……她再也见不到他。

  蓦地,她脚下的土地好像裂开了一个大洞,自己正在坠落,跌入那不知尽头在何方的深渊——

  搜救匡云北和香香的行动持续了三天,始终没有消息。飞凤岛上的人不得不相信,匡云北主仆俩已经死亡,被潮流不知冲向何方了。

  他们举行了一个哀悼会,不论男女老少都在会上痛哭失声,为了这两个屡屡解救他们性命、为飞凤岛带来新希望的恩人。

  只除了一个人,她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她不是别人,正是与匡云北论及婚嫁的花阴茴。

  花阴舞不知道姊姊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花阴茴在哀悼会隔天,立刻恢复她原本的例行性工作,巡视全岛、加强边防,偶尔还上船捕鱼。

  她似乎并不把匡云北和香香的死放在心里。

  花阴舞很不能谅解她的作为,与她大吵了一架,已经两天没说过一句话。

  其实花阴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匡云北死了,她应该很难过才是,但奇怪的是,搜遍心里,她就是找不出一丝堪称悲恸、难受或伤心的情绪。

  她的心似乎出了问题,缺少了快乐、悲伤、喜悦或愤怒等种种感觉。

  她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徒剩一具肉体。

  这真的很不正常,她也明白,却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会忍不住想,假若她从没遇到过匡云北,她的人生会不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可是她想不出那种可能性,毕竟,她和匡云北终是相遇了。

  这时,她会起床,开始磨墨写字,把她和匡云北的认识过程、相处点滴,一笔一笔记在纸上,然后,烧掉。

  常常,她写著写著,天就亮了,她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因为不觉得累,也不易感到饥饿,所以她有时还会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最后,她连白天和黑夜也搞下清楚了。

  这两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要不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会遗忘?

  不知不觉,离大船爆炸已过了七天,花阴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花阴舞这才发现姊姊的反常。

  她把像抹幽魂在岛上来回巡视的花阴茴强拖回家里、押在床上,逼她休息。

  但花阴茴却不肯。“阴舞,你干什么?我工作还没做完耶!”

  “别做了。”花阴舞大喊。“姊,你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吗?你再不好好保重,就要死啦!”

  “我……我的样子有很奇怪吗?”

  “你都没照镜子?”

  花阴茴摇头,一个连吃饭、睡觉都会忘记的人,怎能指望她会定时去照镜子?何况,她本来就对打扮没兴趣,房里也没镜子,上哪儿照去?

  花阴舞立刻冲出去,片刻后再回来,她手上多了一面铜镜。

  “你自己看看。”她把铜镜摆到花阴茴面前。

  “这……”花阴茴立刻被镜里的影像吓一大跳。“这就是我?”双颊凹陷、两眼无神,一脸的恍惚,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姊,我知道你伤心,但飞凤岛还需要你,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啊!”花阴舞终于明了,大声哭嚎是一种悲伤的表现,但沉默不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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