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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将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啊!他那样看着她做什么?

  “朕有什么地方失仪吗?”

  他摇头,示意她坐过来,目光转向她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

  想当初一介孤儿乞丐出身,天知道他亲生爹娘是干什么的?也许是强盗、娼妓或者其他更不堪的人,否则正常人哪会将初生的孩子丢在破庙中不管不理,自顾离去。

  像他这样的人,有一日居然会成为王夫,而他的孩子在将来的某一日,若无意外,将继位成为一国之君。

  他并不很在乎孩子的成就如何,能健康平安地长大才是最重要。

  但想起他的孩子将会成为九五之尊,总觉得不可思议。

  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王夫为何一直看着朕的肚子?”女皇陛下心中疑惑。她身怀有孕已受到无数人证实,难道他还怀疑她瞒骗他?

  “想到那里居然有个孩子,觉得有些……呵,开心、惊讶、温暖……心里很复杂就是了。”

  她一瞬间呆了。他笑了,不是嘲讽似地撇唇,是真正由心底发出的笑意。

  那一刻,他身上仿佛有一道光芒,衬得整个人宛如天上谪仙、降临凡尘。

  她一直觉得他的俊美是带着邪气的,具有魔力,却非正派。

  但刚才的他邪恶吗?不,他比池中清莲更正直,巍巍如崖上青松,教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敬。

  这时,谁敢说他俊得如妖似魔,她一定撕烂对方的嘴。

  天底下有如此正派的妖魔吗?分明鬼扯。

  她看着他微笑的面容,不知为何想起了六个字——清如镜、明如水。

  长久以来,她以为这两句话只适合形容义若兰,但此时此地,她想不起文若兰是谁,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错看了龙天宙,他绝对不是奸诈狡猾之辈;相反地,他比任何人都正直。

  以前的她到底被什么人蒙了心智,为何一直误会他?

  她突然觉得愧对他,尤其……当年若不逼他自废武功、穿他琵琶骨就好了。

  而今,她悔恨噬心,只恨不能时光倒流,将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全部抹煞。

  “陛下不必介怀,待七日后,我身体大好,自会交代他们不得再任意进出皇宫,藐视君威。至于这段时间……因事有意外,还请陛下多加包涵。”

  “你……”她以外自己将厌恶掩藏得很好,怎么他啥都知道了?“其实也不是不准他们来,不过……别这样目无法纪、私闯宫廷,毕竟……于礼不合。”

  他淡笑不语,她以为他生气了,忙又补充道:“其实他们可以向朕请求禁宫行走之权,朕会赐他们金牌,允许他们时常进宫探你的。”

  龙天宙依旧没说话。他想,他那些自由、闲散惯了的家人是不会稀罕女皇陛下这等“恩宠”的,干脆转移话题。

  “下回就是我家弟妹最后一次为陛下做检查了,她的医术我放心,定能保陛下和孩子母子均安,但弟妹不再来之后,陛下还是应该从太医署选出专擅妇科者,继续安胎养身。毕竟,这第一胎难免有风险,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呃……喔。”关于这一点她也很头痛,太医署那废物的医术怎么比得上房宝儿?可偏偏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她所用。

  该死!龙家这人总是如此高傲,他们心里就没有一点天地君亲师的伦常之礼吗?

  然后,她又想起龙天洪临走时传音入密,龙天宙居然拒绝了恢复武功,为什么?

  “听说你的武功有机会恢复,为什么要拒绝?”

  “陛下要我恢复武功吗?”

  “呃……”她一时无言。当初逼他废除武功的是她,为的是怕他恃武作乱、于她不利,可现在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对她应该没有二心了吧?

  可也难说,他心里真正爱的终究是龙平安,不是她,当今的女皇陛下,天知道男人变心了,会干出什么事?

  她可是隐约听过风声,房宝儿本是前相爷公子的未婚妻,一朝爹爹失势,便遭夫家嫌弃,身受陷害,险些命丧黄泉。

  男人的爱已经不保险了,何况是一个长得英俊又有本事的男人,吸引狂蜂浪蝶的本事更是厉害。

  龙天宙对她本来就没什么爱意,若让他的条件再增加……她不禁怀疑,他的心里还会有她的位置吗?

  怕是满后宫的女子都要对他投怀送抱,而她……除了以势逼迫、强留住他的人外,还能得到什么?

  但龙天洪说的也对,倘使做她的枕边人便注定了时刻处于危险,那么他有武功会不会安全些?

  比如这次好了,倘若他武艺尚在,怎会受此重伤,险些连命都丢了?

  一时间,她陷入两难,既怕他变厉害了,她更难捉住他,又担心没有武艺傍身,他三不五时就来个受伤吐血的,若真有万一,她铁定后悔终生。

  所以……到底要不要让他恢复武功呢?

  她想得头都快裂了,也没有答案。

  倒是龙天宙看出她的挣扎,明快地替她做了决定。“武功是我自己废的,既然动了手,我就不会后悔,陛下无需为此事烦恼。”

  “但……你不觉得可惜吗?你曾经花费那么大心力练武,结果……”好吧,是她逼他废掉武功的,但她想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并且,这回她绝不干涉他的决定。

  她深吸口气,续道:“朕虽没走过江湖,却也听过‘剑在人在,剑忘人亡’这句话,由此可知武功对于一名武者有多重要,所以……你若想恢复武功,朕……朕可以答应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自从他受伤后,他们之间仿佛有些变了,她对他的态度开始软化,而他看她这样急迫地想要表达善意又拉不下自尊,言行举止总要端一个架子的笨拙表现……他该觉得可笑才对,偏偏笑不出来。

  或者他也变了,因为她的变而变,也因为发现自己即将当爹,心境不同了,不知不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我不是江湖人,所以有没有武功对我而言并无太大差别。”

  “怎会没差别?倘使你武艺犹存,这回面对刺客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该不该告诉她,他受伤并非因刺客有多厉害,而是他本身没有多少的求生年头,因此在闪躲时并未尽力?

  可以说,这次的伤是他自找的,他想下黄泉找平安,又碍于誓言,无法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卑鄙地利用了那名刺客。

  不过……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再对照她近日对待他的态度,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此等秘密还是永埋心底的好,一旦付诸于口,于他恐有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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