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董妮 > 风流艳主 >


  “喔,所以你就想当然耳地搞了一连串的变法,什么春播借贷、摊丁入亩、兴农抑商?”她喂完药,取出绣绢,帮他擦拭一下嘴巴。“也许你变法的初衷是好的,但你忽略了一件事,再好的理想都要人来执行,你只顾着抛出一条又一条的政策,完全没考虑其他配套方案,命令出自你口,但到了地方上的执行却完全是两码子事。结果就是你越变,百姓们的生活越糟糕。”

  他大概了解她的意思了。上令而下不达,但是……

  “朕命李相年年选取朝中德高望重者为钦差,巡行四方,回报的消息从来没有坏的。”

  “你那些德高望重者都是书呆子,李友合更是酸儒中的最酸,让他们读书作文章也许能行,但要看破官场黑暗,别作梦了。”她朝天翻个白眼。“而且,你那些变法管得也太多了吧?我承认春播借贷是条不错的政策,让有困难的农民在春季向宫府租借农具种子,待得秋收,再从赋税中扣回来,但你干么要地方官员竞赛,看谁贷出的款项多?”

  “不如此,那些地方官岂会认真办事?”这竞赛方式还是他和李友合一块儿讨论了三个日夜才想出来的,果然有竞争就有进步,那些地方官做起事来积极多了。

  “对啊!他们很认真办事,为了取得良好政绩、讨好你,他们甚至逼迫不需要借贷的百姓也要去借。我应该恭喜你,齐大皇帝,现在八成的齐国百姓都欠你银子,如果能把放出去的债全收回来,你就发达了。”

  齐皓呆住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只剩这句话可以讲。

  近五年的时光,无限的心血与气力,日夜操劳,白了少年头,换来的却是这等结局吗?

  早知如此,他为何辛苦?

  “不!不会的,联每天花费十个时辰处理国事啊!”嘶吼出声,他挣扎着,差点滚下床。“朕不信百官中无一诚信,人人都在骗朕!”

  秦可心一弹阶,又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平孜在床上。“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看,让你亲眼见识一下自己的“德政”。”

  齐皓只是狠狠瞪着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你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她一挥手,连他的昏穴一起点了。

  太激动不利病情,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看看真正民间百姓的生活。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府州,也是齐皓出生长大的地方。秦可心驾着马车,用了十余天载他进入府城。

  这些日子里,他一句话也没讲,连东西都吃得很少,本来就不甚健康的身体更加瘦削三分。

  身为医者,她当然知道他郁闷在心,以致胃口难开,这情形若持续太久,必损及他的寿命,因此她没再刺激他,反倒备全了药汤,将他伺候得像个老太爷似。

  一入城,齐皓苍白的脸上又起了两抹病态的红。

  “停车。”

  “干么?”她急着找间客栈烧水沐浴一番。最讨厌在外头奔波了,弄得一身灰尘汗水,脏死了。

  “我要到处走走看看。”

  “行,等我梳洗过后,陪你一道儿去看。”

  他没疯,还等她梳洗咧!她洗一个澡最少要半个时辰,他是没耐心等的。

  “不必你陪,这里我熟得很,我自己会走。”

  她停下马车,撩起车帘,望一眼他憔悴的神色,实在不放心让一个病人四处乱走,天晓得他会不会走一走,突然昏倒。

  他却不管不顾,车一停,立刻打开车门跳下来。

  “喂,等一下!”她叫道。

  他头也没回,脚步一转,就朝右边的巷弄钻进去。

  “怎么如此固执?”真受不了他这种不撞南山不回头的性子。偏偏她身上流的是最纯正的大夫血脉,做不到见死不救,只得就近找间客栈,给小二一点赏钱,把马车安置妥当了,她便循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聿好他病着,走不快,她处理完一堆杂事,他还在巷弄里慢慢踱着步子。

  她急忙跟上去,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干么不走啦?你不是要四处看看?这里……”她左右张望一下。“一片废墟,有啥儿好瞧的?”

  “八年前,这里有一家通宝当铺,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无踪。

  秦可心背后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齐皓现在的样子非常不对劲。

  她注意到他眼里一点神采也没有,脸色却出奇地红。

  情况不妙。她忙牵起他的手,一丝内力沿着他的手腕窜遍他全身,抚平他暴起乍落的情绪。

  “冷静。”她凝音成束,直入他耳。

  他浑身一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半晌,他的呼息渐渐平稳,甩脱了她的手,又继续往前走。

  “喂,你又要去哪儿?”

  “我去问问,通宝当铺为何变成一片废墟?”

  但是他越走心越凉。岂止当铺成废墟,在他的记忆里,这条街上还有粮行、油行、绣庄、药店……曾经,这里行人如织,是全江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商区,现在却寥落残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他在一间珠宝行里找到一名老迈的掌柜。

  当他跨步入店,老掌柜好像看到天上掉银子似的,喜笑颜开地招呼道:“客官要什么?不论珠宝玉器、金钗银饰,本号里应有尽有。”

  “老丈,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啊?”老掌柜失落得好像死了儿子。“原来不是来买东西的,唉唉唉……这什么世道,三天不见一个客人上门,还让不让人活?难道一定要去种田?可这锄头怎么拿,我都不知道……”叨叨念念着,他一边还把自己的耳朵扯得通红。

  那熟悉的动作唤醒了齐皓的记忆。“三哥儿?”他不是金玉银楼的大少爷吗?怎么几年不见混得如此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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