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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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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肯定藏云不会无缘由地为楚君辞解开封印,或是给予她什么提示,冬离几乎要对藏云有所怀疑。 “既然你可以想起我是谁,想起自己是谁,那……楚君辞又为何不能想起自己的前世呢?”藏云狡辩地道,“事无绝对,这句话是你说过的。”现在他原句未还。 灰色的眼眸终于不再平静,冬离缓缓露出一点苦笑,“她想起了什么?”怎样想,当初的封印也不可能会出错。 “你何不自己去问她,她这一世只活到一十八岁,好不容易要嫁为人妇,却死在了迎亲的路上,死后不愿入轮回,偏要守在这里,转眼便是两百年。”两百年的光阴,在他们来讲也许真的不算长久,但对他人来讲却未必。 藏云勾起唇角,微微地眯起黑眸,单手托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看着冬离,“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她身上掩不去道家精深术法的气息,深到骨子里,融到身体每一处,就算做再久的鬼,再重的阴气也掩不住那股气息。两百年来除了偶尔停留在此的童鬼,谁敢接近这栋小院,她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你当真舍得啊!” 听之,冬离紧抿起唇,疏淡的眉宇间慢慢透出一丝决然的凄凉,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痛苦、决绝、苦涩,最后通通化为平淡的一笑。 冬离很少笑,他本是个十分俊朗的道者,真正微笑时如清风朗月一般,温暖而令人觉得异常可靠。 但这一笑却透着再深重不过的绝望,再深重不过的无可奈何,比之楚君辞眼中的疲惫与茫然,有过之而无不极。 他们都像陷在泥淖里的人,无论如何也爬出不来。 “你留下这只童鬼,就是想告诉我,她这两百年来过得有多么孤单,多么无助吗?”冬离问,而后轻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管她再如何孤单、倦惫、茫然、无助,她始终是楚君辞,她不是个需要他人同情可怜的女子。” “哦!也许她当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可怜,但……别忘了,她是个女子,就算死得再久,她也是个寻常女子,七情六欲她一样不少,那个情在她身上还分外的重,因为……她痴。”藏云操着低沉的调子笑着道,脸上满是邪魅。 一字一句,藏云用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挖着冬离心头的肉。 冬离整个人为之一震,无言以对。 痴。 更或者说是痴傻。 他如何不知楚君辞的痴,那日在城墙上两人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 没了记忆却不肯死心,不放弃去想着自己是否有人爱着,是否爱着别人,痴痴地想着一个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人,痴痴地在死后的百年间呆在这间小院里,苦苦地寻着一丝能让自己恢复记忆的线索。 痴情若她,明明不记得了,却还守在原地,无怨无悔地守在原地。 一阵心酸涌上,冬离灰眸中闪着一片晶亮的水光,眸底却深沉似海。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深吸一口气,冬离问。 冬离是个异常能隐忍的人,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心绪一阵波动之后,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下去,只那疏淡的眉宇之间,仍留有两分凄然。 藏云眼中闪着似悲悯似同情的光彩,唇上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凉薄笑意,“我来自然是为了看热闹,正如你的出现,只不过想来看看她现在是怎生的一个模样。你管不了自己想来看她,正如同你管不住她心头出现的怀疑,管不住她想知道答案的心,埋……你能埋得了多久呢?” “我绝不会解开她身上的封印。”冬离决然道,语气冷硬不容撼动。 藏云正伸手要去碰冬离怀里的童鬼,听到他的话不免手上略停,“那就等她自己想起来吧。” “你做了什么?”冬离脸上骤变,目光瞬间如地狱恶鬼一般狠狠地射向藏云。 白色的衣袖翻飞而起,趴在对面椅子内动弹不得,又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小狐狸被这猛然而起的劲风刮得周身疼痛,暗暗在心里骂了两句。 此刻的冬离哪里还有半分濯然道者的模样,黑发舞动间,透着股魔魅。 藏云不退反进,向冬离近前微倾,与他眉眼相对,墨色的眼瞳中有着冰冷的笑意,“她既然要想起,本主就给她一个机会,你也可以顺便见见当年的故人,若能想起便是她楚君辞的造化,她还要感谢本主圆了她百年来的念想。” “谁?” “见了,你自然知道。”藏云细长的指尖终于碰到冬离怀中的童鬼,毫无温度的手掌轻抚了童鬼的面颊两下,神色森然。 冬离再度紧抿了下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离开。” 藏云敛去脸上阴森的神情,淡淡一笑,眉间挂上一点哀怨,“你连杯茶都没倒给我喝。” “离开。”冬离重复了一遍,灰色的眼瞳此刻深重得如泼进了一池浓墨。 甩了甩宽大的袖袍,藏云轻易自冬离怀中抱过沉睡的童鬼,“他我带走了。” 冬离未再理会藏云,冷眼看着他抱着睡得毫无知觉的童鬼离开,心中千回百转,俱是楚君辞。 藏云走前瞥了眼还被定在椅子内的小狐狸,冬离的拂尘还压在它身上,却压不住它眼中的不甘与不解,若能动弹,只怕它早已扑上来了。 “真是只不错的狐狸。”挥手卸去冬离所下的结界,藏云的手掌在小狐狸头顶轻拍了两下。 霎时森森鬼气染了小狐狸一身,让它如被丢到万年寒冰坛中,骨缝里也透出股寒意。 黑衣黑发的冥主踏入夜色之中,转眼便与暗夜融为一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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