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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换句话说,他宁可死在异乡,也绝对不会让她发现他的异态。

  况且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眼睛偶有不适,他待在这里和待在长安没有什么不同,亦可以不用再见到她,他的心也会平静些。

  只是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更不知道他突离长安,是否惹得长安城内众人皆知,是否会惹恼了她。

  “客倌请到里头歇坐,咱们酒肆里有长安城最有名的名伶吟唱,绝对包君满意。”视线有些模糊,但光是辨其音便可确定是招呼客人的堂倌。

  近来已愈来愈适应瞧不见的状况了,至少他身边的人没发现他只瞧得见一、两成的光线。

  “修少,里头走,名伶正要开唱哩!”男子热情招呼着。

  修一念点了点头,凭着声音和感觉放缓了脚步。

  而琴音却在此时陡然迸裂,幽幽凄凄、哀伤幽怨、嘈嘈切切、铿锵有力,不禁令他微勾起唇,有点意外在这边疆之地竟可听见这等绕梁乐音。

  尚未坐下,便已听闻名伶吟唱:长相思,久离别。情郎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

  心中猛地一震,修一念抬眼睇向名伶,虽见得不真切,但这声音……

  “一念!”

  果真是她!

  还不及转身离去,一抹纤细的身影便已如一只斑斓的蝴蝶扑进他怀里,把他抓得死紧,像是怕他就这么不见似的。

  “一念,我总算找到你了。”衣无愁根本不管此时是在何处,也不管自个儿的举动有多么惊慌失措,只是用尽全力地拥住他,以弥补这个把月来的忧心骇惧。

  她多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不曾如此骇惧,更不曾为任何人长途跋涉;因为是他,她才敢骑着一匹马远离长安来到这边疆之地。

  “放开,我不知道你是谁。”

  冷冷的,像是利箭般穿过喧嚣的酒肆,刺进衣无愁的耳里,心中又是一阵难以忍遏的痛楚掠过,震得她微松了手。

  “一念,是我啊!我是无愁,你看不见我吗?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虽放松了力道,但是抓住他袖子的手未放;她抬起缀满担忧的粉颜,滢滢水眸里是无光的黯淡哀绝。“你不用怕,小白回报说他总算找到西域名医,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一定还有救的。”

  难道他的情况真有那么差吗?

  她是头一次这般仔细地凝视着那双掩在浓密眼睫下的眼眸,发现这双慑人的魅眸早已无光,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黯沉。

  她怎么会笨到小白回报时才发现他的异状?她早该知道事情不单纯。

  “你……是小白回报说的?”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该死,为何事情偏是这么巧?不只让她知道了所有的事,还让她找到了他。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念,我们回长安去吧,我们回去吧!”

  虽说掉了盘缠,就连大白特地画给她的地图都不见了,她还是凭着自个儿的努力一步步地找到这里来;想不到只是想为自己赚些盘缠,却让她意外地找到他,她总算可以带他回去了。

  “我不认识你!”

  他猛地挥开她的手,一个箭步便想往回走,却突觉有一堵人墙挡在前方。

  “喂,你是什么东西?竟让我们无愁小姐这么低声下气地同你说话。”三个彪形大汉中的一位率先开口。

  “不干你们的事,走开!”衣无愁走向前去,拉着修一念的手便要往一旁走去。“一念,我们走。”

  修一念冷歛下看得模糊的双眸,大手一扯随即将她推开。

  “一念?”她回头睐着他,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甩开了她的手,寒鸷的俊颜上头净是教人心寒的不耐。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戏弄她,更不是要逗着她玩,却像那一次在新房里一样的认真,一样地教她心碎,一样地教她想掉泪;可也怪不得他,毕竟是因为她才会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她真的没有想到不过是从树上摔下,居然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修少,这是怎么一回事?”随行的男人也赶紧出来打圆场,只因他们的举动太引人注目,满场的客人皆往这儿瞧来。

  “岳山,回去了。”他轻喊着,神情十分阴冷。

  修一念随即快步疾走,无误地走出酒肆,从头到尾没正眼瞧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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