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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才刚合上手中水墨方干的手稿,门外却传来小乐子总管的声音。

  “什么事?”将手稿放到一旁的柜子里,唐诗意快步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望着一脸惶恐的小乐子。

  “这——”唉,若不是真无法子,他一点也不想麻烦少夫人。“阁里有客人来,但老爷不在,而少爷……”

  一说到乐扬,小乐子便自动噤口,不敢再多说一句,就连气也不敢再大喘一下;瞧他,什么话不说,偏偏说上了少爷,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少爷也真是的,平常爱上风雅楼虚晃个几日是没人会管他的,可今儿个他居然把当家花魁袭衣姑娘给请回阁里,光明正大的双宿双栖,这教少夫人怎么忍受?

  更糟的是,他居然还在少夫人的面前提到少爷。唉,实在是……

  “先将客人请到中院的亭里,我随后便到。”望及小乐子在自个儿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弦不禁稍稍紧绷,却又不能不以眼前的大事为重。

  夫君正在美人怀里销魂,她怎好意思扰了夫君的雅兴?他是她的天哪,她怎能放肆?

  ***

  “乐大哥,这样子好吗?”

  工房里,袭衣坐在乐扬的身侧,一双勾魂的桃花眼直望着正在为已晕黑的筝头漆上金粉,绘上一对鸳鸯的乐扬。

  “什么?”乐扬头也不抬,漆黯的眼直盯着磨得光亮的筝头。

  “新婚燕尔,你邀我入宫,又邀我到府上作客,和我一同关在这工房里数日未出,不知嫂子会怎么想?”袭衣睨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又接着道:“不知道外头把咱俩的关系,绘声绘影成什么样子了?”

  “你以为你管得着别人的嘴?”乐扬的手拿着剁片,慢慢地将多余的金粉刮除,眼前着整把筝快要完成了,嘴边轻轻地勾起一抹笑。

  “是管不着,不过……”袭衣望着他淡笑的俊朗侧脸,不禁促狭地接近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眨呀眨的。“袭衣这下子倒是不懂,明明这朝贡的筝都献上了,乐大哥又何必急着再做这把筝?是想送人的吗?可袭衣记得,乐大哥的筝除了朝贡,是千金不卖的,就连袭衣我也得不到你一把筝。”

  瞧乐扬的大手一顿,她不禁又好笑地道:“袭衣我是不懂得乐大哥造这把筝是为了什么,但是袭衣猜,乐大哥与嫂子间定是出了问题。”

  袭衣扬着一张小脸,像是可以拧出水的眼瞳轻轻地眨巴闪动,盈盈灿亮地望着仍是一语不发的乐扬。她扯着笑脸蹲在乐扬的身旁,等待他给她答案,但是她等了像是一日般的久,他仍是不为所动,双手仍不停地修饰着筝面,对于她的问话仿佛置若罔闻,令她失望极了。

  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不是个闷葫芦,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她与乐扬相识尚未满一年,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宛如兄妹、宛如朋友,丝毫没有掺杂半点的男女情爱,只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也因是如此,她与乐扬的情谊才能历久弥新。不过,自乐扬新婚以来,他整个人简直是怪透了,那是她说不出的古怪。

  就好比说,他特地到风雅楼花大钱,只为要她陪他入宫,与之对奏齐鸣,然后,又再一次花大钱要她到他的府中作客,只为了与她抚琴作乐;而这几日来,别说是抚琴,她连把琴都没带来,而乐扬又不准她随意碰他的筝,遂她这几日光是看着他切紫檀、梧桐,凑成筝头筝尾与筝面,再将烫熟的蚕丝线捻成丝弦,或是将鲸须捻入丝弦中做成缠弦,再以一片片砌好的骨片在筝面上摆成雁阵,慢慢地做成筝的雏形,再将筝面磨光、晕色于漆金……

  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人造筝呢!

  不过,在这工房之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要外人相信她与乐扬之间毫无暧昧,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乐大哥,袭衣以为你是以袭衣为借口,欲和嫂子分离。”见乐扬一直不搭理她,袭衣不禁又扯开嘴自言自语着。“乐大哥,袭衣可是一点也不想介入任何夫妻之间,落个狐狸精的罪名。”

  她可不想无端吹皱一池春水,还可怜的落了个臭名。

  “谁说你是个狐狸精了?”乐扬总算将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再将她散乱的发丝宠溺地拢到耳后。“别人不晓得,我可是清楚得很,你这一辈子是扮不了媚样的,更别说狐狸精了。”

  “你又知晓了?”袭衣不依地望着他,又倒进他的怀里。“你和诗意嫂子间到底是怎么了?我想和诗意嫂子成为好朋友,想与她谈谈诗文经纶,你可不能让她气恼我,往后见着了我,像是见着仇人似的。”

  “没的事,我只是心烦想静静。”乐扬淡淡地道。

  他实在不愿意再与唐诗意共处一室,每一接近,他的心头便剧痛难忍,愈是想靠近她,心中的炉火愈是烧得无情炽烈;他无法跳脱她所充下的诱惑,却又无法忍受她的不洁之身,遂……袭衣这小妮子猜对了,她的存在可以让他可以减低对诗意的思念。

  然而,那不过是他的想法罢了,实际执行时,效果却不如他想像中的好;思念令他夜不成眠,炉火令他铿然断弦不成曲,合眼睁眼之间全都是她的倩影、她的娇怒、她的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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