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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不,你说得不错。”她推开了门,话声温柔,“来,里面请。”

  “谢谢。”他微微领首,随着她走进店里。

  而刚才还悬在半空中的心,在此刻也慢慢的沉稳下来。

  他本就不期待二十几年未见的生母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并给他来个深深的拥抱,那样的相见场面太戏剧化,也太不合乎现实状况。

  她不可能认得眼前的他,就是她二十几年前在日本抛弃的亲生儿子。刚才若不是她自称是郑绫,他也无法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就是他的生母。

  “绫”是间规模不大的钢琴酒吧,店内的桌数只有十桌,以及三个以帘幕作为空间区隔的特别席。

  店里的钢琴是高价的史坦威平台钢琴,而钢琴旁则是小酒吧及舞池。

  虽然才八点半,但店里已几乎满座。

  “大姊。”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过来,好奇又雀跃的看着她身边的森一骑,“这位是……”

  郑绫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未请教他的大名,“先生贵姓?”

  “Mori。”他说。

  “森先生吗?”郑绫一笑,“真巧,我也有姓森的日本友人。”

  姓森的日本友人?是友人吗?不是……前夫?

  “雪儿,把我的DONPERI拿出来。”郑绫说道:“森先生在本店的第一杯酒,我请客。”

  “嗯,我知道了。”雪儿点头,转身往吧台走去,并与酒保低声的说了几句。

  郑绫领着他在离钢琴演奏台最远的位置坐下,“吃过晚餐了吗?”

  “吃过了。”他说。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刻,他能再像这样面对面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自己在看见她的这一瞬间,会难掩激动的叫她一声妈,然后问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他。

  但,他没有。

  尽管刚才在外面曾短暂的感到迟疑及犹豫,但此刻的他再平静不过。

  他想那是因为他已不是懵懂的五岁孩子,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叛逆少年,而是一个已经三十二岁、有着成熟心智的男人。

  “森先生是一个人吗?待会儿会不会有朋友过来?”

  “就我一个人。”

  她微怔,“是来洽商?还是派驻在台湾的外派人员?”

  “洽公。”

  “在什么公司高就呢?”

  “我自己有间设计工作室。”他说:“我是做室内设计的。”

  “哇,好时髦的行业。”郑绫一笑,话锋一转,“需要我找位小姐过来陪你聊聊吗?”

  “不,我只想安静的喝酒。”

  她微顿,然后沉静的一笑。

  “那么你来对地方了,“绫”是个很安静的地方,而且我们有个很棒的乐师。”

  这时,雪儿端着一个漂亮的端盘,上面摆着一瓶开封过的DONPERIE及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郑绫打开瓶塞,手法纯熟的将酒倒入水晶杯中,轻轻推到他面前,“森先生,这杯酒,我请。”

  “谢谢。”

  郑绫唇角微微的扬起,“祝你有个愉快又安静的夜晚。”

  景颐一直睡不着。

  她不断毫无意识的看着表,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深深的懊恼及沮丧之中。

  虽然他说会早点回来,但她实在不知道他对“早”的定义是否跟她一样。

  已经十二点了,他真的会回来吗?

  他见到“她”了吧?也许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想着他此刻正跟“她”在一起,她的胸口就一阵一阵的抽紧闷痛。

  他到底想怎样?一边认真的说喜欢她,还趁她不注意时偷亲她,一边又跑去找那个他一直想再见上一面的女人……

  一般人就算想干这种混事,也应该会尽可能的隐瞒吧?他是太诚实,还是根本把她当傻瓜耍?

  想到自己到现在还因为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的心情免不了越来越浮躁。

  她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如果她有勇气,如果她没有羞耻心,那么她现在会去敲他的房门,确定他是否回来。

  但,她有过剩的羞耻心,勇气却严重的不足。

  她没有面对现实、厘清一切的勇气,只敢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

  “陆景颐,你一定疯得厉害了,不然不会被那种可恶的家伙牵着鼻子走,现在,你立刻给我在床上躺平,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教,而她决定听话。

  她重新躺回被窝里,紧紧的闭上双眼,然后在心里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

  她不断的催眠自己,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是真的倦了还是数羊真的有效,有一段时间她完全的失去了意识,直到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传进她耳朵——

  她倏地惊醒,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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