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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真的。我先帮你换衣服。然后去餐厅处理事情,空闲的时候就教你中文。”

  “你帮我换衣服?”她低头看着自己,才发现昨晚,她穿的不是这套。什么时候换成睡衣了?她大叫。

  “你——你——好坏,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哦!我不可以?那昨天是谁拚命在我面前扯衣服?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你说怎么办?”

  她跳了起来。

  当午叶告诉吉妮,金先生去世的消息时。

  吉妮果然是面无表情的。和午叶预料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他的遗产。不过,毕竟他指名留给你们母女的。你想我怎么处理遗产?”

  “损给慈善机构吧,他造的孽太深了。就当是替他积德吧!”她冷冷的说。

  “你还恨他?他死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恩怨。你活得不快乐,不是吗?”

  “放下恩怨,你说得容易。他拿刀砍我母亲的时候,你看到了吗?我母亲跪在地上,求他饶恕我们的时候,你看到了吗?你还觉得我不够宽厚吗?如果真是如你想的,我应该在他死前给他难堪,痛骂他一顿的。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并没有!我只恨我自己,我只恨我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控。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的仇人死了,她的仇人终于死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哭了起来,将她十多年来隐藏的情绪,全发泄出来。

  午叶抱着她,心里是震撼的。

  她小时候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些委屈全累积在心里,久了让性情也变沉闷了,始终没人能分担。

  而现在,她继父死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着午叶哀恸的诉说。

  她拉起她的裙子,掀至大腿。

  “你看——这疤痕,我继父用烟蒂烫的。”边说边拉开自己背后的拉练。“你看见了没?”她问。

  “还有背部,他用熨斗烫的。”她索性扯掉自己的衣服,手臂上缝了十几二十针,那疤痕像只大蜈蚣爬在手背上。

  午叶心痛极了。他想不出怎么会有这么惨酷恶毒的人,能对小女孩做出这样的事。

  “他拿刀砍我母亲,不止一次。有一次我去挡他,被他砍的。你知道我母亲身上有多少疤痕吗?你知道吗?你要我原谅他,我是人啊——我只是个人,我不是神。我不是神,我母亲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她脸上的疤痕都腐烂了,青黄的皮肤上爬满了虫,我只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的脸形变形的严重,我都不认识她了。你要我原谅他!我恨不得杀了他,我恨不得杀了他——”她哽咽而吵哑的吼着。

  午叶将她的衣服穿上,她的精神状况,正在崩溃边缘。午叶搂紧她,不断的拍打着她的背脊。

  “我知道,我全知道。是我的错,你是该怨恨他的,你是该怨恨他的。恶梦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来,没有人能再如此待你了,没有人能!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欺负你。再也不会有人苛待你了。”

  她在午叶的怀里躺的极安稳。听着午叶的心跳,品尝着他的体温,她安定了下来。闭上眼沉睡。

  心里的冰似在溶化,无声无息的溶化。

  梦里她又梦见母亲,那个完整而漂亮的母亲,她正对着她笑,很甜蜜的笑。

  “先打你一顿,你最坏了。”她嘟着唇,站在床上手叉腰。

  午叶装得皮皮,伸出双手,嘻皮笑脸的说:“我建议你最好先把我绑起来。不然你既跑不过我,力气又没我大,你怎么打我啊?”

  “嘿!你就这么有把握,我拿你无可奈何,是不是?过来,非扁你一顿不可。”她摺起袖子,有模有样的拿了一条绳子,往午叶的双手捆了好几回。然后扯紧。

  “哇!你当真啊!我刚刚只是说着玩的,打个商量吧?我们换个方式,换个方式如何?”他着急的跳了起来。

  吉妮从衣橱里抽出一条牛皮带。先试抽了两下,那咻——咻叫的声音,听得耳膜乱麻的。

  “嘿!你当真用这样的方式修理我啊!那我多无辜。昨天你的衣服都哭湿了,我不帮你换下来,怕你着凉啊!怎么能怪我呢!如今的好人都是冤死的。”午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眼看吉妮的皮鞭就这么下去了,那声音打得好响。

  午叶原本闭得紧紧的眼皮睁开之后,看着吉妮。

  “唉哟!你看看,棉被被你抽得多痛啊!还好,差点都裂了。”午叶用手去抚平棉被,很心疼的模样。

  吉妮忍不住的笑出声。

  “好了啦,你——别演戏了。手过来,我帮你解开。一副可怜兮兮模样,好像我真的虐待你似的。”

  吉妮将绳子扯开,眼睛盯视着午叶脸上的线条。

  “昨天的事,你别乱说。不然,我脸往哪里放啊!我身上的疤痕,除了我养父母之外,没人看过。”吉妮的脸垂得好低、好低。声音柔弱而无力。那细致的眼睑,丰满而柔嫩,长而卷的睫毛像敛翼的燕翅。

  午叶搂着她的黑发,轻轻的吻她。

  那吻像花瓣落地,纷沓而至。在发梢、眉谷、耳垂、脸颊逗留。

  吉妮眼中流离的颜色,霎时咸水,潺溽流过午叶的心头。

  “如果能一直这样拥着你,也是好的。你是需要有个人好

  好宠你、好好爱你、好好弥补长久以来,你受的伤害。”

  吉妮赖在午叶怀里,轻声呢喃。“那个人会是你?”

  “我——你希望那人是我吗?”

  吉妮反身,那无辜的眼神,是那么怯怯然。

  “如果我说是你,就真是你吗?你就真能舍下身段来爱我、接纳我吗?能吗?或者你只是一时的怜悯,一时的情绪激动,会犯错的。”她的语音字字艰涩。

  她将自己抽离他的身边。

  “我身上的伤太重了。我自己知道。刻在心上太深太深了,几乎不能剥离。你别开口,别开口。我不希望你后悔。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好害怕。从小就这样,我害怕别人对我好。我害怕爱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断的告诉自己。我不要爱上任何的男人,他们的强壮和魁梧就等于是野蛮和武力。我看到我身上的伤疤,就想到我母亲的下场。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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