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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那是他在她睡过的枕畔,亲手搜罗寻觅而得的几根长长发丝。

  她的发,她的人,曾经与他鸳鸯交颈共枕眠,可是现在伊人芳踪已杳,仅剩下这几许青丝供他长相思。

  “阿旦,你到底在哪儿?”他暗哑地喃喃低问,虽然只是说了几个字,却牵动了内伤甚剧的胸口,不由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太医说,他是伤心过甚,重创了心腑。

  唯有他知道,是他的小阿旦走了,生生把他的心也摘走了,所以这伤,这痛,永无止境缠绵不休。

  这四个月来,他倾一国之力也寻不回他的阿旦,他甚至三天两头罢朝休朝,单骑四处疯狂寻找。

  可,阿旦就像是消失在人间般,半点消息也无。

  “阿旦……阿旦你快回来,孤想你。”他喃喃低语,如子乌夜啼,字字血泪。

  “孤已经解散了后宫,这后宫中再也没有令你心烦的乌七杂八女人了,只剩萧淑妃……可萧淑妃她说她要自请在宫中修行,为我北齐祈福,孤不能再逼她,但孤也决计不会再让她成为你和孤之间的那根刺。阿旦,孤已经都明白了,愿得一妇,永不相负,孤真的真的不会再辜负你了。”

  飞白悄悄地踏入殿来,默不作声地单膝跪下。

  高壑勉强收束心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沙哑地沉声问:“何事?”

  “禀主公,”飞白眼底闪过一抹杀气,难抑愤慨地道:“数月前客栈外,那一场死士劫杀,已有结果。”

  他眸光凌厉一闪。“不是有线索指向北周宇文氏吗?”

  “臣下广布情报循着线头寻去,确实找到了北周宇文帝亲弟宇文阔身上。”飞白顿了一顿,才道:“可臣下再深入追查,那宇文阔只是一个傀儡替身,他真实身份……是萧氏嫡支中,据报幼时被人掳杀,弃尸荒野的——萧瀚。”

  高壑挺直腰背,神情变得深沉危险。“萧瀚?萧月长兄?”

  “是。”

  高壑终究是北朝一方霸主,又是自血海战场拼杀出来的,脑中迅速回想着那晚不断扑涌上来的死士种种隐晦异状,还有萧瀚的真实身份……萧太宰老练沉稳,却一如反常地为阿旦说话……他对萧氏的愧疚,萧月那夜体贴入微,娇羞却温婉大度……

  萧氏封后,名正言顺。

  好,好……好一个名正言顺——

  他脸色越来越黑,胸膛血气隐隐翻涌,喉中又是一阵腥咸上冲。

  “请主公冷静!切莫因不肖奸贼而怒极伤身。”飞白急忙道,“臣下已寻得贵妃娘娘下落,娘娘在南齐城开了一家名为“虎绣庄”的铺子,她很好……总之,主公,您还要去接娘娘回来,万万不能中了小人毒计啊!”

  大怒后继而大喜,饶是高壑心性坚忍刚硬,身子也不禁摇晃了一下,眼眶灼热涌泪,狂喜难抑地颤抖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阿旦……你、你找到孤的阿旦了?”

  阿旦,他的小阿旦……

  “是。”飞白不自禁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私自按下这个消息,让主公再活生生疼上了一个半月,果然是正确的。

  若非如此,主公怎么会痛定思痛地在一个月前散尽后宫,又怎么会在今日听到萧妃胆大包天,竟和萧家联手重重摆了君王一道后,震怒滔天?

  阿旦娘娘,主公情感上是迟钝了些,脑子又太硬了些,可这回您总该看在主公血也吐了,脸也丢完了的份上,再原谅他一回?

  “飞白,传孤旨意。”高壑站了起来,高大身躯再度挺拔傲然卓立,久违的托狷霸气汹汹扑人而来。“三日之内,孤要夷阳萧氏一族,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诺!”

  “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置,孤走了!”话说完,高壑兴冲冲大步往殿外冲去!

  飞白一僵,霎时脸都黑了。

  这就叫新人入洞房,媒人丢过墙吗?

  南齐。

  这天早晨,院子里的大菊金腰带全盛开了。

  独孤旦一身男装打扮,仍是个清俊单薄的文人公子哥儿模样,手持折扇,缓缓步过了满院金光灿烂的美丽菊海,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放眼望去尽是金黄绚烂,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坐拥金山吧?

  左胸那处空了又如何?夜里总是无法成眠,时时睁着眼,叹息到天明又如何?总有一天,她会赚到足够填满空荡荡心口的金山银山?!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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