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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邓箴脑中思绪紊乱纷杂,明明知道方才他还是出手护住了自己……明明,心知她只不过是这侯府中的一名庖丁,他大可不必在意她的感受甚至是生死……

  她是来报恩的,就是为他豁出了这条命又何妨?

  可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阵阵发冷。

  看着垂首漠然的小女人,默青衣脑中盘算好的解释与说词,不知怎地全凝滞住了,温和的神情渐渐无措起来。

  “我们怀疑她许久,只不过不能打草惊蛇。”他小心翼翼地道,“她能潜伏侯府十年,背后又牵扯多方势力,若不是有足够的诱因,今日恐怕也诱不出她一一只是对不住,还是连累你了。”

  她目光黯然如灰,闻言只是微牵动了下嘴角,飘忽的笑容苦涩至极。

  若能开口,邓箴只想告诉他,自己不怕被连累,只怕被欺瞒、利用……然而,细想想,也无甚差别了。

  邓箴再无视冰冷的手脚和心口空荡荡的苍凉,抬起头来,平静地对他颔首,表示明白了。

  对上她澄澈却明显疏离的眼神,默青衣胸口蓦地一室,破天荒的不安感弥漫了开来。

  “你,在生气?”他嗫嚅。

  她摇了摇头。

  “此事并非存心瞒你,只是一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然相告。“这时机巧妙,十分难得,我纵然心中有一分犹豫,却也不可能放过这个良机。”

  如果只是需要她当棋子,需要她做这场戏,直说也就是了,他堂堂一国公侯又何须出卖美色?

  邓箴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可正因为什么都听懂了,就是这样才痛苦。

  默青衣从没发觉自己如此嘴笨舌钝,明明是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权谋良计,为何在这一刻,在她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小女知道了,夜己深,请侯爷安歇。

  她在自己掌心写下这句话后,便恭顺地欠身行了一个完美的礼,而后静静等他发话可退。

  他无言地看着她,半晌后喃喃道:“你,也早些回去歇下吧,我另外安排人在你身边,如果夜里睡不好,让她们随时唤太医过去看看。”

  邓箴只是恭敬地退下,清痩单薄的身影坚定地一步一步消失在黑夜里。

  默青衣突然胸口闷室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时辰后,燕奴眉飞色舞地前来禀报吴王人马全部成擒,想趁火打劫的邓家、陈家被摘去了几个执金吾副尉中最优秀的族中儿郎;见状况不对,逃入宫中求昭仪娘娘庇护的李笄,也被五花大绑的捆回侯府;被重兵严密看管的伯府人心惶惶,被“解救”出来的安定伯吓得两股颤颤,己哭丧着脸去写请罪折子了。

  “嗯。”今夜一场可能演变成泼天大祸的兵变消弭于无形,从中布局运筹帷握的默青衣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意感,思绪不断走神,尽是稍早前邓箴眼中的疏离……

  * * *

  长乐宫中,面容清丽、风韵犹存的李昭仪神情凝重地看着跪于殿下的宫人,握着雕鸾扶手的柔荑微透出青筋来。

  “胡闹!”她保养得宜的脸庞透着一丝厉色,“伯府上下就没了个懂事人了吗?居然坐视放任羿儿那个胆大胡涂的去对付青儿,还参和到吴王逆反的祸事来,一个个是嫌本宫在宫里活得太自在,巴不得皇上厌弃了本宫吗?”

  若不是自己的母家,像这样屡屡扯后腿的,李昭仪早就翻脸了。

  “回娘娘的话,”宫人身子伏得更低了,哆嗦道:“伯,伯爷被二爷命人拘住了,这才未能及时阻止,请娘娘息怒,恕、恕罪啊。”

  “明明知道本宫最看重也最心疼青儿,平时本宫还舍不得劳累到他一根手指头,伯府居然三番两次地支使他这个,支使他那个……”李昭仪喉头哽咽了一下,眼眶跟着红了。“现在还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还不知道会让青儿怎么想我这个姨母……”

  宫人吞了口口水。“娘娘是侯爷的亲姨母,向来对侯爷爱护看顾有加,侯爷自然会明白您也是被二爷牵连的。”

  李昭仪颓然地支着头,挥挥手道:“莫再说了,终归是本宫当年对不住他们母子,如今怎么弥补也弥补不回了,只盼他心中仍有我这个姨母便好一一既然吴王己伏诛,想必明日一早便能解除全城戒严,你让伯爷亲自到镇远侯府登门谢罪,记住,必要时让老祖宗也出面,现在也就指望老祖宗能再稳一稳青儿了。”

  只要青儿高抬贵手,就能轻易摘除羿儿参与吴王叛乱的罪名……总之,伯府是一定不能有事的!

  “诺!”

  待那宫人退下后,李昭仪揉了揉眉心,疲色尽显。

  “娘娘,”她身后始终默不作声的年长侍女熟练地按揉着她的双鬓,纡解她头疼的老毛病,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情势对您大大不利啊!”

  “本宫又何尝不知?”李昭仪苦笑了。“本宫如今什么也不求了,只要能够和三皇儿安安稳稳,不被后宫这些蛇蝎吞吃了就行 ”

  年长侍女沉默了一下。“娘娘恕老奴多嘴一句,伯府和镇远侯关系紧张,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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