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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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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谈礼复笑着对她招手,“来大伯伯这儿吃麦芽糖……” 她心一热,胸口绷紧了熟悉又陌生的震荡感,温情凄凉的笑容甫现,眼前陡然又跃现了祠堂里,谈礼复狰狞残忍的斥喝:“打!给我往死里打!” 鲜红飞溅,血肉模糊…… 娘,囡囡。 谈珠玉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又冰冷了起来。 “主子,你昨晚忙到今天都还没用过饭,还是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吧。”若儿端着食盒进来,忍不住开口劝道:“瞧你,瘦了一大圈,气色也憔悴好多。” “我不饿。”她低下头,掩住湿润的眼眶。 “人是铁,饭是钢,你好歹吃一点儿,否则怎么有力气继续整治那些恶人呢?” “你放心吧,他们没受到报应,我还舍不得死呢。”她笑笑。 谈珠玉又做了一会儿帐,这才打开食盒匆匆吃了几枚细点,用浓茶灌下,接着继续埋首处理公事。 可兴许是吃得急了,又久坐,胃堵得慌,渐渐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只得起身,索性信步出园子走走消化。 不知怎地,这近半年来,她再也没在园子里遇见任何姬妾来同她挑衅过。 也好,这样日子也过得清爽些。 午后难得出了冬日,昨夜下过的雪地被晒得有些融化,雪化了最是不好走的,可喜外头气息冰凉舒畅,对于看多了密密麻麻帐本的她而言,也颇有醒神之效。 商府里规矩严明,仆佣们就连这样的初冬雪过天气,也已早早便扫了枯枝落叶。 一池雪白美蓉花依湖而生,怯弱弱娇怜怜的模样教人心惜;沿角花墙下,一盆盆菊花却是不畏残雪,犹自傲霜迎风,开得金黄灿烂。 谈珠玉轻轻踏雪而过,绛红色绣花鞋沾雪打湿了也浑不在意。 已经有多久没有自案牍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怎么像是才一眨眼,竟已春至夏,秋到冬,一年就要过去了。 她到商府,方才要满一年吗?怎么觉得这中间好似已经历过无数流光了。 不知不觉,她的脚步竟走到了凤凰堂门口。 她怔怔地站在门外,眸光幽然地痴痴望着那典雅宏伟的一檐一柱,一花一草。 可她真正想看见的,却不在…… 她惆怅莫名,轻轻叹息。 良久,她终于死心地掉头就要走,却没料想直直撞上一具强壮坚硬的胸膛。 “当心!”显然来人也想不到她会转过身来,一时闪避不及,忙扶住了她。 “噢!”她撞得鼻头生疼,一阵头晕眼花。 那大手掌握,温暖臂膀和浑厚气息,熟悉得令她心悸,呼吸蓦地急促了起来。 是他。 不敢抬头,不敢动弹,甚至不能呼吸,她害怕只要稍稍一动,这一切就会消失,破灭成午后一场虚幻美好的白日梦。 “找我有事?”商岐凤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是她听锴了吗?怎觉得他的声音里也有一丝震动? 谈球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发热的心瞬间一冷。 他眼底冰冷如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大手松开了她。“若无其他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她鼻头一酸,忙低下头来,藏住那几乎夺眶而出的灼热泪霉。 “对不住,打扰爷了。”用尽力气,还是无法克制颤抖的声线,她好恨。 怎能让他看见她的脆弱和泪水? 不,她必须强壮如钢铁,百毒不侵,否则他就会质疑她无法承担凤徽号的半壁江山,他就会随时收回他授予她的一切,就会、会—— 不再需要她了。 她的心迅速冷硬武装了起来。 他谈珠玉恢复冷静,优雅地福了个身,从容离去。 他神情僵硬,背脊挺直,不允许自己回头,目送她瘦弱的背影消失。 商岐凤,这个女子利用你,令你愚笨一如乡野匹夫,甚至连与你共同孕育的亲生骨肉也想拿来做谈判筹码,像这样的一个女子,根本不配你惦念。 她美丽倔强却寂寥凄迷的眸子再度浮现他脑海。 想哭又憋着不敢哭,明明已经站不稳,却还死命支撑住不肯倒下来,是一个既可恶又可恨……又令他莫名心痛的可怜女人! 他的头快炸了,同时有两个自己在脑中互相嘶吼—— 他无法不心疼饱尝命运折磨欺凌的她,却也难以漠视、痛恨她的背叛和利用。 强硬的自尊和理智,致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她的冷血,尤其一想到那个孩子,他更是椎心刺骨。 原来,她由始至终都不在乎他,对他更连一丝真心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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