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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用鹰爪紧紧攀附在悬崖两侧的敌人一身黑衣,犹如地狱恶鬼般迅速翻爬了上来,精钢铸成的绊马索一下子勾住了马蹄,马儿庞大身躯一个不稳,发出惊嘶哀鸣,重重坠跌倒地。

  大周精兵虽逢惊变却临危不乱,迅速翻身下马,手中泛着银光的锋利马刀已横抽在手,大吼一声——

  “敌人来袭,护驾!”

  原已颇为险恶的悬崖路刹那间成了人马杂沓纷乱、刀剑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有无数的“恶鬼”如材狼饿虎般地跃爬上悬崖,斩刀残忍地戮进了十数名大周精兵的腰腹内,却在下一瞬被悍勇无惧死亡的受伤精兵狠狠夹住头颅颈项,怒吼着生生扭断!

  还有的因一时措手不及被砍中了要害,也要死死缠抱着敌人跳下万丈深渊,同归于尽。

  大周军凶狠悍勇之威原就驰名天下,数百来犯的死士尽管心中早已做出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却也在这一刹惊惧得肝胆欲裂。

  原以为有心算无心,雷霆惊变之下必能将大周军斩杀得七七八八,万万没想到己方在短短时间内便损失了一两百名死士。

  为首一名蒙面黑衣人眼神阴郁狂怒,狠戾地望向那在不远处被团团保护着的修长身影。

  “杀了那狗皇帝!”蒙面黑衣人振臂高呼。

  下一瞬,有更多死士犹如黑色蝗虫暴雨,大举强袭向宇文堂方向——

  赵妃子在马儿嘶鸣厉叫的当下便跳了起来,脸色登时雪白如纸,火速地掀开了车帘,看见的正是其中一名黑衣人横刀把一名大周精兵的头颅斩落,鲜血喷飞。

  她一手紧紧捣住了几乎惊悸尖叫的嘴巴,脸色惨白发青,重重跌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和翻腾的呕吐感紧紧攫住了她。

  老天!老天!

  有敌来袭,而且是强敌来袭……等等,君上呢?他还在外面,没有遮蔽没有保护……

  “娘娘坐稳!”驾车的护卫沉声喊道,猛然扬鞭,马儿痛鸣长嘶,飞快撒蹄狂奔而去。

  赵妃子被甩得东倒西歪,和车厢内的果盆锦墩撞成了一团,她顾不得撞得剧痛难禁的肩背,勉强抓住锦榻边缘爬坐起来,高声喊道:“君上人呢?有没有人去保护他?”

  “娘娘放心,铁骑牢牢护住君上,吾皇不会有事的。”

  赵妃子一颗心提到了嘴边,脑子乱哄哄得像有万马狂踏而过,耳际嗡嗡然,听的不是人死前的惨叫声,就是刀剑无情砍入血肉骨头的噗哺声,素来娇养在深闺中的她,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惨事?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紧紧缩成球似地躲在车厢角落,强抑着尖叫和痛哭的冲动,拼命在心中祝祷着……他千万千万不要有事,还有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在这样惊怖的恐惧中,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生之久,渐渐地,外头的厮杀声响逐渐低不可闻,最后消失了。

  她的手紧紧塞在嘴边咬着,浑然不觉疼痛,终于听见了那仿若天籁之声响起——

  “禀娘娘,没事了,敌人已尽数歼灭。”那驾车护卫朗声道。

  她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呼了出来,顾不得撕疼得厉害的胸口,急急扑到车窗边,

  一把撩开了被喷溅得血迹斑斑的车帘,担忧地问道:“他——我是说,君上呢?君上他、他有没有受伤?”

  见护卫没有说话,她的心猛地剧跳,脑中一片空白。

  难、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那个年轻俊美却老气横秋,一路以来,总爱对她绷着张脸,总是欺负捉弄她,每每用喂养来表达对她的关心之意——尽管他不承认——的大哥哥,大周皇帝宇文堂……

  出事了?

  她胸口一痛,眼眶刺痛湿润了起来,喉头像是被什么死死地掐握住了,半天后,她艰难地颤声喃喃。

  “怎、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一个不重要的废柴吃货都没在乱军中被杀了,他、他是皇帝啊,他不是应该有更多人保护他的吗?”

  外头一阵沉默。

  赵妃子也不知道自己心口为什么揪拧得那么紧、那么疼,她怔怔地回想着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想着这世上唯一一个总爱喂她,不怕她吃,只怕她不吃的好人大哥哥,有可能受了重伤,甚至于不、不在了……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滚落了满颊。

  她七手八脚地飞快跳下车,在众人反应不及的刹那,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一膝跪地,一手磨破了皮,她却不管不顾地随手捞起碍事的裙摆,一抹又是泥土又是涕泪糊成了小花猫似的狼狈小脸,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眼前是一片血海屍山般的炼狱景象,她惊恐地僵顿住了脚步。

  在浑身鲜血淋漓的精兵奇异目光注视下,一身发乱衣污状甚凄惨的娇小丰润的赵妃子却没有就此惨叫或昏厥,反而是吞了口口水后,一咬牙继续往前冲,还大声嚷起来。

  “君上呢?君上在哪里?我问你们君上在哪里?”

  她心焦如焚,眼泪狂涌,脸上盛满惊急愠怒与深深的恐惧不安。

  “孤在这里。”

  一个清冷的熟悉嗓音静静响起。

  赵妃子一震,傻傻地望向声音来处,心头一热。

  一身雪白大氅已经染红成了血袍,俊美的脸庞无瑕若玉石、皎洁若月华,唯有一双深邃凤眼杀气未褪,仿若甫踏血海归来的阿修罗。

  浑身的血杀戾气沉沉扑面而来,仅剩的七百精兵个个噤若寒蝉,挺直腰杆敬畏万分。

  宇文堂冷冷地注视着那个傻在当场的小女人,眼神疏离而无情。

  可下一瞬,那个小女人却出人意料地飞扑进他的怀里,撞得他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搂住了这横冲直撞的小肉球。

  宇文堂浑然不知自己冷厉的眸光,在这一刻柔软温和了下来。

  “你说你会回来的。”赵妃子把脸埋在他满是血腥之气却结实温暖的胸膛前,闷闷哽咽道。

  他闻言,眸底闪过一抹近乎心疼的幽光,仍冷着声道:“孤没应允,孤只叫你坐好。”

  她登时语塞,倏地抬起头来,泪痕斑斑的小脸满满不服气地怒瞪着他。

  宇文堂凝视着她雪白的额头青肿了一块,脸色微沉。“孤命你坐好,你可坐好了?”

  “呃……”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敢管孤安不安全?方才那大嗓门是谁教给你的?小姑子家家学驴叫很好听吗?”他屈指重敲她额头一记,却没想到恰恰好敲中了她瘀青肿起之处,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抱着脑袋瓜子痛得蹲到地上。

  “痛痛痛……”她眼泪都飙出来了,脑门阵阵发晕。

  “来人!”宇文堂脸色微变,心下一抽,忙俯下身欲将她捞回怀里好好审视安抚一番。

  赵妃子眨着泪汪汪的杏眼儿,忽地眼角余光瞥见了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的靴尖白光一闪,她想也不想地猛然起身撞开他,身子直直挡在他面前——

  下一瞬间,她肚腹一凉,旋即一阵剧痛排山倒海而来……

  “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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