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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刘惜秀惊异不安地再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别人,心下一松,也顾不得庆幸自己逃出生天,抓紧了包袱,快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直到见她瘦弱的身影慌不择路、匆匆消失在草丛另一端,刘常君手中紧握的剑柄,滴滴腥红鲜血缓缓坠落剑尖,他一身黑衣衫子腥红透衣,有的是那些盗贼的血,有的是他自己的。

  尽管胸膛被划开了长长的一口子,火辣辣刺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是他的嘴角却在笑,笑得既温柔又安心。

  “还好,当年那些刀剑骑射功夫总算没白练。”他自言自语,痛得浓眉紧蹙,却笑得更快意了。“还好……她吗,没事,也没教她发现……”

  胸口剧痛令他颓然地瘫软半跪下来,满手湿黏的血几乎抓不牢剑柄,他急促低喘着。

  眼前金星乱窜,他咬紧牙关,命令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教那铺天盖地笼罩而来的黑暗攫住——

  不,他不能阙过去,他还要保护秀儿,他的妻……

  强撑起这个信念和一口气,刘常君终于颤巍巍地勉力站了起来,托着疲惫沉重得像是随时会倒下的身躯,一步交替过一步,慢慢往前走。

  黄昏,孤庄。

  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刘惜秀高高提在嘴边的一颗心总算跳回了原位,她无比感恩地望着燃起了几盏晕黄灯笼的街道,从来不知道,原来火光和温暖对人们而言,竟是这么地重要。

  她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左边的土地祠,再看了看另一端的客栈,不由内心深深交战了起来。

  跟土地公借个地儿睡,不用费半钱银子,可是客栈里有灯有火有食物,至少也还有掌柜和店小二……

  在经过了日间那场几乎送命的劫难后,她现在渴盼极了那种有人的安全感。

  掂量着荷包里仅剩的几两碎银子,她矛盾犹豫了好半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往那座昏昏暗暗的土地祠走去。

  还是省钱要紧,只有这些银子也不知道撑到几时,而且她还没想好要在哪儿落脚……老家在哪儿都还没找着。

  就连爹娘葬在哪儿也还不知道,她不能不想得长远些。

  街上不远处有狗在吠叫,小小的孤庄正如其名,一入夜就再也见不着半个人影,连刚才在街上瞧见的,那个背着柴火、好奇地多瞥了她几眼的老翁一拐过弯后,也不见了。

  她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摩挲着陡然生寒的双臂。

  老旧的土地祠里,有尊长年被香火熏得慈祥面目都变得黑黑的土地公,这祠里打扫得挺干净,还有两只褪色的粗蒲团铺在跟前。

  跟土地公借个粗蒲团到角落里,就这么靠着墙角睡一夜,应该无妨吧?

  刘惜秀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合掌膜拜,祝祷了片刻,这才拿起一只粗蒲团……陡然间,眼角余光瞥见黑暗角落中隐约有团东西在移动,鼻端也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将蒲团紧紧抱在胸前。

  “是,是谁?”她恐惧得嗓音微颤。

  “别……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霸道地命令,“走开!”

  她一呆,脑海闪过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年头——这口气,像煞了一个人。

  常君?!

  不,不不不……常君怎么可能会在这儿,他是当朝状元郎,皇上深为倚重的大官,并且、并且已经又娶了美娇娘,现在正过着安享荣华、幸福无匹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会孤零零地躲在这个荒凉小镇上的土地祠里。

  她定了定神,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有人了。”

  那身影一动也不动,不发一言。

  刘惜秀本能就想逃出土地祠,远离这个不知是善类还是恶人的男子,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双脚却自有意识地钉在原地,始终迈不开步子。

  看之他瑟缩成一团的摸样,她忍不住关心地问:“你……你哪儿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大夫看看?”

  “不!”那人气息粗重地大了点声,随即又压下声,模糊道:“不要。”

  她吓得后退两步,当下就想夺门而出。

  可是她只要一想起,这人有着和夫君神似的嗓音,她的心就情不自禁软了下来。

  假若今天是夫君受伤了,在一个无人发现的地方,他一定也会像角落里的这个人,倔强地强撑着慢慢死去。

  她光真么想,鼻头就酸楚了起来,眼眶不争气地湿热者,再也无法狠下心肠就这么丢着不管。

  “如果你不让我帮你,那我就去报官。”她柔软温和的声音威胁起人来,半点说服力也无。“我、我就跟官府说,你是汪洋大盗。”

  沉沉夜色里,那人疲倦的黑眸掠过一丝光亮,像是笑意,又像是无奈。

  “傻子。”

  她心一跳,脱口而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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