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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人都已经死了,殷振阳却要为她留下名份,在心里为她留下空间,这怎么可以!他把她谷冰盈置于何地?

  石棣茹冷笑道:“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要不是时地大大不宜,殷雪苓实在想拍手叫好。石棣茹的一番话语出《庄子》秋水篇,原文是惠施在梁国当宰相,庄子去看他,惠施以为庄子是来抢位子的,所以全国狂搜三天要把庄子找出来。

  倒是庄子自己上门去,跟他说,有一种叫鹓鶵的神鸟,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可是有只猫头鹰叼着死老鼠,看到鹓鶵飞过,怕鹓鶵会来抢,所以抬头要把鹓鶵吓走。

  虽然自己的哥哥被人说成死老鼠实在不怎么令人愉悦,但是石棣茹的反应又快又尖锐,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她现下另有一个疑问:“石……呃,我能不能知道嫂……呃……的遗嘱是怎么说的?”

  怕再惹起石棣茹的强烈反弹,殷雪苓不敢叫她姐姐,也不敢叫钟采苹嫂子,这样的畏怯和体贴让石棣茹心软下来。

  “原来殷振阳不敢让你们知道吗?”饶是语带讥讽,口气已缓和许多。“苹儿遗书说:清白身来,清白身去,虽死犹为钟氏女,不敢高攀殷家妇。”

  “清白身来,清白身去。清白身来,清白身去……”

  殷雪苓隐约意识到有点不对头,虽然这趟到石家没有得到哥哥下落的线索,但似乎有些意外的收获……

  他要醒了?

  暂且压下百味杂陈的缭乱心绪,钟采苹深吸了口气。可是在他们曾经分享过情人间才有的亲热后,她又心乱得不知如何自处。

  在她生命中最华美的时光,他曾扮演过极重要的角色,但也是他把她逼得必须一死了之,她对人性早已失去信心,尤其是对他。

  钟采苹还是钟采苹,但再也不是他心中的师妹,所以,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才能面对即将清醒的他。

  殷振阳轻微的呻吟让她转过身来。

  他睁开眼,眨了眨,似乎不太适应昏暗的光线,然后,他看到了她。

  “这里是哪里?师妹?真的是你?你没死?”

  有意忽略他语气中的欣喜多于惊讶,钟采苹心想:你不是巴不得我死?我没死可惜了?

  只是她把这话放在心里,不是不想在言语上刺伤他,而是她打定主意要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

  “别动!”

  太废话的问题她不屑回答。她告诉自己,就算他当自己是死人、是鬼魂都无所谓,自她来到这里那一刻起,世人的眼光就再也与她无关。

  可是他用右手撑起身子的举动却让她吓了一大跳,他的右手好不容易才能勉强保住,可禁不起他胡乱使力。

  移身到床前,她略一使劲便把殷振阳按回床上去,确定伤口并未因他的莽撞再度出血,她才松了口气。

  殷振阳躺在床上,仍不安份地左顾右盼,想确认周遭环境。只是极目所见,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倒是屋外虫鸣唧唧,松涛阵阵,让人颇有置身山林的舒适感。

  “师妹,这是哪里?”

  “不知道。”

  其实也不能说不知道,此地固然没有特别的名称,但应是绝情崖附近的一座山谷,不过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

  “是你救了我?”

  “不是。”

  她简单决绝的答覆让他叹了口气。

  “师妹,即使你不愿意承认,我仍感谢你救我一命。”

  “不是。”

  她皱起眉头。这家伙未免太过自以为是,全不把人家的话当话,只有自己想的才是对的。

  他们之间会闹成今天这样,可说是他自以为是的结果,偏偏这家伙到如今还不知反省!

  “师妹……”

  承认她救他一命很难吗?

  “我不懂医人。”

  如果他不是白痴,应该知道他的肩伤严重非常,必须接脉、续筋、驳骨才能保住,普通的郎中大夫尚且束手无策,而她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当然也只能抬眼茫然。

  这道理殷振阳自然明白:“师妹能否告诉我是哪位高人救了我?”

  “不知道。”

  钟采苹惜字如金,他只好猜测道:“你不知道这位高人的身分?”

  “嗯。”

  还好她还没小器到用点头来代替这种单音节敷衍用语。

  “那么前辈人在何处?”知道自己还没力气下床,殷振阳补充道:“请代我向他致谢。”

  “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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