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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会因为她的守候而不安心吗?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在乎?哦,元桑,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总之你不能让他路上一边吃苦一边还要为你担心,你已经欠他够多,不该再添一桩负累!

  那么,就依他所言吧。只是一个保证而已,等与不等,主动权还是在她不是?“好,我就当你是……过客。下次你再路过扬州时,可千万别忘了来看看故人,我这里一定倒跣相迎。”她深深望住他,努力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当成只是普通的离别。

  “嗯……过客。”

  这样——才好。

  浑身犹如虚脱一般,他早分不清是因为松了口气还是心情跌到谷底。

  良久,二人相视无语。忽而,元桑笑了,小脸有些紧绷却又极妩媚地。

  “濯,你有过女人吗?”

  刘濯吓了一跳,随即俊脸大红,嗫嚅不能成言。

  他的表情取悦了她,也战胜了原本仅剩的一点羞怯,“那么,抱我。”边说边利落地卸下一身喜服,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脸,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极度紧张。

  刘濯发誓今日是他此生心绪起伏最大的一天!短暂的惊愕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气愤。抓过动个不停的小手,甩到一边,他高声怒吼:“你把我当成什么?刘濯在你眼中,就是这样卑鄙无耻乘人之危的小人吗?”她怎能这样地轻贱于他,也轻贱自己?

  “嘘,别生气。”她走近一步,纤指拂上他的唇,另一手搭在他胸口——呵呵,有人心跳如鼓呢,看来她上回被那个黄大富拖进青楼不小心学到的经验,也并非全无效果哦。

  “人家——”呕!这字眼还真恶心!但男人好像就吃这一套,看她眼前向来八风吹不动的这位,竟意外地一脸心神恍惚,“……人家只是好奇洞房花烛夜到底要做些什么而已。你难道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拜从前的经历所赐,该懂的不该懂的,他一样没漏。

  “哦?那你教我,我们来个‘教学相长’好不好?”不容他反驳,她继续说:“你不必担心我今后没人要,在意这种小节的男人,我决看不中。而且,偷偷告诉你,二姐嫁给姐夫之前,就不是处子了呢。你看他俩现在还不是恩爱得紧?”二姐,事急从权,我对不起你了。

  明明可以挣开她的,温柔的触抚和轻言细语却像是带着蛊咒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她颤抖的小手极慢极慢地解开彼此身上的束缚,无力阻止。理智接管之前,双手已抱着柔腻的娇躯来到床榻之上,然后发觉她其实比印象中美上许多倍,然后只能懊恼地为自己的荒唐行径作点解释与保证:“我一定负责,一定回来!”然后再也不记得今夕是何夕……

  红烛掩映下,她紧紧环着他结实的后背,汲取最初也是最后的温暖,脑袋则扣在宽阔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奔流的泪水。

  红烛停,红烛停,不是说洞房红烛竟夕不灭就可以百年好合吗?为什么明天她的男人就要离她而去,归期渺茫?老天啊老天,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可以不见这样的离别?

  芙蓉帐暖,鸳鸯瓦冷。

  四 看朱成碧

  鉴于私藏军械罪行重大,江都令直接将此事移送州府办理。

  现任扬州刺史原是京官,本性尚可,因无意中得罪二张左迁,混了好久才又爬到今天的地位,几年苦头吃下来,简直就是谈“男宠”色变。虽然皇甫叔轩地位远远不如二张,但在皇甫家的厚礼奉送和“婉言相求”之下,明知此案定有冤情,却也不敢公然作对。

  在这种情况下,刘濯十分合作的态度简直让他感动得痛哭流涕——他把案情交待得所有人都觉得确有其事,几乎没有一点栽赃诬陷的痕迹。

  譬如说,问他动机何在,他说是在交州时曾听到有个传说,新婚之夜把仿制的弓弩盔甲放在家中偏僻处,不但可以一举得男,而且孩子长大后必定是冲锋陷阵,战功彪柄的猛将,他望子成龙心切,觉得用真玩艺肯定比仿制的灵验,所以一时糊涂才藏了军械在柴房;问他弓弩盔甲从何而来,他说是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趁守卫松懈之际只身偷溜进军械库盗出来的。

  时问地点都交待得明明白自,而且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不干别人的事。虽然这与设想中有点不符,但在又喜又愧之下,刺史也实在不忍心再逼他牵连旁人进来,反正皇甫公子也没说一定要把元家整垮,他就不要再多作什么孽了,扬州府衙中当年效法来俊臣、周兴创意制成的恐怖刑具,竟没有一种落到刘濯身上,是为不幸中的人幸。

  几天后,刘濯被判流刑,发配辽东服役。而负责管理军械房的张参军则也象征性地罚了点小钱,以惩戒“殆忽职守”、“律下不严”。

  唐律,流刑以上须报刑部批复方可执行,因此要流放到辽东去的犯人按照惯例先押解上京,到批文下来就直接送往边疆。刑部复核本来就不过是个形式,十几年下来真正被发问重审的案件极少,这样的安排可以省很多工夫。

  起解之日,元府阉家送行。

  “贤婿,这几日老夫与桑儿一直在查,是家里哪个不肖之徒勾结外人干下此等勾当,但……”官差进门后二话不说就往最偏僻的柴房搜,怎么看也是事有蹊跷。无奈时间过于紧迫,又没什么线索,明察暗访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事已至此,您就不必再多耗心力了,万一为了替我翻案弄得府中人心浮动,反而得不偿失。”

  听他如此通情达理,元员外心中更是愧疚。“唉,元家亏得有你,亏得有你……”老实说当初他对女几的婚事尚有些疑虑,就怕刘濯不够真心,伹今天看来,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子担下天大的罪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前程,其用心绝对是无可置疑的了,“路上自己保重。可要尽早回来!”这个女婿,他不能不认。

  “是。您也保重身体,桑……就拜托您照顾了。”他对着老人说话,眼神心思却已飞到了一旁的元桑身上。员外了然一笑,退了开去。

  元桑一身素服,形容憔悴,正在絮絮叨叨地吩咐努力隐忍不耐的宜得——宜得坚持随他——齐去辽东。

  “就算路上我反悔了,也可以很方便地回家。”劝他别跟时,他这般说。宜得家在河西,因为随他左右,已经有三四年没回了。

  “天寒地冻,你要小心伺候,别让他着凉了,他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多吃点鱼肉,不要心疼花钱,盘缠够吧?千万不要一时意气跟官差起冲突,有什么气也忍一下,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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