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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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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早,这真不是一句虚话。转眼之间,柳丝己见绿意,风吹在脸上也是柔柔的了。大学已经到了最后一个学期,毕 业考试,论文答辩的日子已经公布。想想自己很快就要戴上学士帽,拍出一张一本正经的毕业照,白蕙的心里百感交集,这 四年艰辛而又不平静的读书生活,终于有了结果。然而,当初含辛茹苦送女儿进大学,一心盼着女儿学成就业的母亲,如今 已经长眠地下,当初盼着她毕业后共结百年之好的西平也已不知去向。 一个星期六,白蕙从学院出来,不想马上回到自己那冷清的小屋中去。一人在街上茫然地转着,直到天黑了,人也走累 了,她才回家。 进了弄堂口,远远地看到自家那扇小窗似乎亮着灯光。她想:大概是孟家好婆又在帮自己收拾房间吧? 但是她立刻就否定了。一种神秘的不可言传的预感在她心头油然升起:家中有人在等她。谁呢?会不会是他?白蕙的心 猛烈地跳动起来,脚下不禁加快了步子,恨不得一下子就赶到家门。 她“咚咚”地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房门,不觉怔在那里。天哪,真是西平,是她日思夜想的西平。她想喊他 ,喉咙里却被一团棉花塞住,叫不出来。她想笑,不听话的眼泪却扑簌簌地直掉下来。她浑身颤抖,连手里提的布袋掉在地 上也不知道。 “阿蕙。”西平欢叫一声,扑了过来,一把抱起白蕙,她的脸上立刻落下雨点般的狂吻。 白蕙用两个小拳头擂鼓似地敲击着西平,任热泪纵横乱流,抽抽咽咽说不出话来。 “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我的好阿蕙,我的心肝。你受苦了,你受委屈了。别说话,别说。我什么都不要听, 我什么都知道。我们的灾难已经过去,我们的幸福就在眼前。” 西平紧紧地把白蕙抱在怀里,吻着,说着,说着,吻着,看到白蕙明显消瘦,看到白蕙如此伤心,他简直心疼极了,简 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时间在静悄悄地过去。突然,他感到怀里的阿蕙变得僵硬起来,他的吻也不再得到热烈的回应,而且她脸上的神情是那 么痛苦而绝望。 当他又一次俯身下去,要吻白蕙时,白蕙的手竟挡住他的嘴。 “西平,听我说,”白蕙的声音颤抖得象根快要蚀断的细纱线,“这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你…… 请你,放开我。” “为什么,蕙,你在生我的气?”西平反而把白蕙搂得更紧了。 “不,别误会。”白蕙的严肃表情使西平不得不把她放开。白蕙凝视着西平,动情地说:“我爱你,西平。可是……” “怎么样?”西平眼看白蕙渐渐地低了头,着急地摇摇她肩膀。 白蕙把头埋得更低了,那声音就象从地狱里发出来似的:“我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 “你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西平不禁把白蕙的脸扳起来,使它面对着自己,“谁?” “继宗……”白蕙说。 “蒋继宗?”西平大声地重问,“你是说蒋——继——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平的吼声,没有使白蕙吃惊,却使此时正在门外,意欲推门而入的另一个人惊得止住了脚步。这个人就是西平和白蕙 正在谈论的蒋继宗。他想着今天是星期六,来看看白蕙。但此刻他既不便进去,又不愿离开,便站在那里听起来。 “听我慢慢告诉你”。白蕙让西平坐下来,把自己如何去看继宗的病,继珍如何求她,继宗的病情,以及自己在何种心 情下才答应继宗的求婚,细细地说了一遍,好几次她都抽泣得无法继续说下去。末了,她硬忍着眼泪,说:“西平,这大概 就是所谓命运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我们太不幸了,上帝太不公平了。可是我不能反悔。继宗会因此 而死的,他经受不住这个刺激。他正在欢天喜地地准备婚礼呢。西平,我永远爱你,但我只能将这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它将 是我永生永世最最珍贵的宝藏。不,即使死了,化成了灰,到另一个世界,我也不会把对你的爱遗忘。你将永远与我同在。 西平,我无法报答你的深爱,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你会幸福的。忘了我吧,我没有福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我 身边飞走……” 听着白蕙这篇用血泪凝成的肺腑之言,西平越来越感到自己象被扔进了冰水池,象一个被绑赴法场即将执行枪决的囚犯 。他的心凉透了,他觉得自己已闻到死神的气息。多少次想打断白蕙的话,大吼一声:“不,我不。”可是他面对的是好朋 友蒋继宗,那个曾如此高尚地成全过他和白蕙的蒋继宗,那个如今身患险症的蒋继宗,他不能明知故犯地逼他去死。他面对 的是他无限挚爱的白蕙,他完全了解她的心,了解她对自己的爱,了解她现在矛盾痛苦到极点的心情。 他还能说什么,他能责怪谁,除了那如此恶作剧地摆弄着他们三人的命运,但命运又怎会在乎他的责备! 西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呻吟般地叫着:“蕙,哦,我的蕙……” 突然,白蕙扑向西平,跪在他的脚下:“再抱抱我,再吻吻我吧,西平……” 西平一把抱住白蕙的身子,他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半晌,他们俩才慢慢站起来,仍旧相拥着,四目深深对视,仿佛要把对方永远印刻自己心中。 终于,西平轻轻地松开白蕙,一言不发,径直向房门走去。白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但不再叫住他。 房外,蒋继宗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第二天傍晚,孟家好婆从楼下信箱里取出一封写着“白蕙女士亲启”的信,就给白蕙送了上来。 白蕙一看笔迹就知是蒋继宗所写。但信上没有邮戳,看来是亲自投入信箱的。是他叫人带的信,还是他自己来过?他为 什么不上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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