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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不提丁文健,两人一时倒都不说话了。屋里一阵沉默。

  继宗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他只是缺乏开口的勇气。但两人老这么静坐着,也不是个事。何况自己今天是下定决心来的。
他想,这事总要开口提的,而且今天无论如何要提,要不回到家里,也无法向继珍交代。一上午继珍都在给他打气,并一再
对他说,这事八九能成!又说,如哥哥再开不了口,她就要再次亲自出马了。

  继宗咳一声,终于从口袋里又掏出个首饰盒:“阿蕙,我还要给你一样东西,你看看。”

  白蕙正在独自想心事,几乎有些忘了继宗在座.听继宗说话,她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怠慢客人抱歉。听他又说要给自己
看什么东西,由于并未注意到继宗的犹豫和紧张,她暗想:这个老实人,怎么也学会开玩笑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盒子,捣
什么鬼呀。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继宗拿出个首饰盒,她还虚惊一场的话,这次,她倒反而大意了。

  白蕙漫不经心地拿起盒子,想起刚才继宗说的话,也就开玩笑说:“只要不是毒蛇,不咬人,我就看看。”

  可是她一打开盒子,就呆住了。

  盒子里是一只镶着硕大红宝石的贵重戒指,而最令白蕙吃惊和难堪的是,盒盖里放着一张粉色的小纸片,上面写着:“
蕙,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终生伴侣。继宗”

  白蕙手捧盒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继宗说话了:“阿蕙,听继珍说,前些日子我生病时,你来看我。她当时担心我的身体,和你讲了许多,特别是
讲了我对你的……心意。这丫头,就大惊小怪,其实我没什么大病,只是感冒而已。但她所说的我对你的感情,却是一点都
没夸张。”

  白蕙想,可怜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严重的心脏病,还以为是伤风感冒。

  “既然,她都和你说了……我想,我也不必重复,我只想说一句,如果你答应我,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一定会让你永
远幸福,我敢拿生命担保这点……”继宗继续动情地说。

  继宗啊继宗,我相信你会永远爱我。但是你真能让我爱上你吗?经过和西平的那段情海波澜,我还会爱上其他人吗?但
我不能对你直说,不敢冒然拒绝你,我不忍残酷地刺伤你,你心脏受不了……天哪,简直不敢往下想……

  白蕙为难地流出眼泪,她赶快背过身,向窗户走去。

  “我不要你马上回答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继宗在她身后说,“明天我一天有课,继珍在家。如果你……拒绝我
,只要把这盒子退给继珍就行。如果你明天不退回来,那就是说你同意了。我将要一遍遍地感谢上帝!”

  继宗站起身来,轻声说:“阿蕙,我走了,让你一个人静静想一想。”

  继宗走了好半天,白蕙仍手拿着那个盒子,呆呆地站在窗户前。

  天渐渐黑了,从三楼的窗户望出去,整条里弄里家家电灯都开亮了。

  被一种孤寂空虚的气氛所包围,白蕙扑到床上,痛哭起来,边哭边叫:“西平,西平,你在哪里?快告诉我,我该怎么
办?西平,你好狠心,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西平,快回来吧……西平……”

  她就这样哭着,叫着,眼睛哭酸了,嗓子喊哑了。终于,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西平真的来了!正向她慢慢走来,
手里拿着什么?哦,是那个他专门为我制作的紫色花冠。西平,你终于回来了!但是,为什么你那么消瘦,身上衣服破破烂
烂,脸色那么严肃而古怪……天哪,那不是西平,竟是那个疯子……不对,是你,是我最亲爱的西平!你走近了,我终于看
清是你!西平你说话呀,你快和我说些什么吧,你为什么紧闭着嘴,不说话……你把花冠送到我面前,是送给我的,对吗?
好,我把它接过来了。西平、西平!你怎么转身就走了?你还没和我说一句话呢!你别走,西平……求求你,回来,西平…
…西平……

  白蕙在床上吃力地左右摆动着头,四肢扭动着,她想喊,但就是发不出声,终于,她迸足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地喊叫:
“西平——”

  她猛地一下坐起在床上。

  西平在哪里……我在哪里……

  原来是一场梦!白蕙发现身上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手里还捏着那个首饰盒。从额头到手心,竟出了一身汗。

  多奇怪啊,西平离开将近两个月,我天天希望能梦到他,就是梦不到。今天,继宗刚向我求婚,我就梦见西平。梦中的
西平神色和行为都那么严肃而古怪,西平,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几乎想了整整一夜,白蕙认为自己想通了。西平之所以不回来,是为了避开我,他不能承认我是他妹妹这一事实,但如
果我结婚,他就能慢慢地从心理上扭转过来,不把我再当作他的恋人。到那时他就会回来。

  他在梦中给我花冠,是不是要我戴上它去当新娘?我不可能去当他的新娘,只能是继宗的新娘。

  西平穿得这么破破烂烂,他在外面一定吃够了苦。我不能再让他这么吃苦。也许我不结婚,他就永远不会回来,一辈子
浪迹天涯!

  我要让西平回来,为了这,我可以去嫁给继宗。西平,我早说过,只要是为了你,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何况,这样也
就满足了继宗的心愿,使他身体好起来,也算是救人一命吧。

  白蕙,这个一贯头脑清楚,明白事理的姑娘,如今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相信自己对一个荒唐的梦所作出的解释。

  天亮了,白蕙从床上起来,打开柜子,把手中拿着的首饰盒,放进柜子的小抽屉里,然后用钥匙把柜门锁上了。

  她同时也就把自己的初恋,自己那炽热的爱情永远锁上了,锁在心灵最隐秘,最邃密的深处。

  今天,照理该去学院上课,但白蕙背着书包出门以后,却没往学院去。她茫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先步行一段,然后坐电
车,最后坐上去郊区的汽车。她并不清楚自己想去哪里,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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