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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病房门轻轻一响,她知道西平走了。

  她想喊:“西平,回来,让我再看你一眼。”

  但是她没有,仍一动不动地那么躺着。眼角边渗出颗颗泪珠。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她想。

  门又轻轻一响,是女儿回来了。一看到女儿,清云那紊乱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她已决定该怎么做。

  白蕙走到妈妈床头,发现妈妈正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妈妈,你好些吗?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白蕙俯下身子说。

  清云拍拍床沿:“你坐下,妈妈想问你几句话。”

  白蕙没坐在床沿上,而是坐到床边的一个小矮凳上。这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这么坐着,她们母女俩就能脸对着脸说话。妈妈不必老是吃力地仰着头看她。

  “这个……丁西平,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蕙知道妈妈会问这个的,她也已决定把实话告诉妈妈。本来她就想说,何况今天西平已和妈妈见过面,而且看来双方印象都不错,因此她微微红着脸说:“是……朋友。”

  “只是一般朋友吧?”清云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

  “不……不一般……我和他,我们……”白蕙不好意思把“相爱”两字说出口。

  清云懂了。其实不问白蕙这问题,看西平一进门时两人的表情,她就已经什么都明白。她只是希望女儿能否定她的这种猜想,可女儿竟坦率地承认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当家庭教师的事,白蕙可不敢让妈妈知道,她只得回答:“别人介绍的。”

  清云突然冲动地捏住白蕙的手,急促地说:“好孩子,我的好女儿,答应妈妈,马上,与这个丁西平断绝来往。”

  白蕙惊呆了,半晌才问;“为什么,妈妈?”

  “不要问,总之,我不同意你和丁西平的事。”

  “妈妈,你听说过丁文健这个名字,知道他是恒通的总经理,你是因为他的家庭,对吗?”白蕙猜测着问,“可西平不是那种公子哥儿,他对我是完全真心的。”

  “不要说了,”清云突然提高嗓门,“我说不准你们来往,就是不准!”说完就喘个不停。

  这在白蕙的印象中几乎是没有的事,从小到大,她是个乖女儿,妈妈是个最温柔的妈妈,对她千依百顺,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今天是怎么啦?

  “妈妈,”白蕙急得哭了,“我……不能……”

  “你,不肯听妈妈的话?”见女儿流泪,清云的五脏六腑都疼得缩成一团。但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心软。

  “妈妈,我听话的。可是这件事,不能……”白蕙仍伤心地哭着,“妈妈,你听我慢慢说……”

  “你——”清云一声叫喊,打断了白蕙的话。今天下午她已经耗费太多的精力,这一声叫喊,她拚出全身力气,因此下面的话没能说出一个字,就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妈妈——”白蕙吓得大叫起来,“你怎么啦,你醒醒,妈妈你快醒醒……妈妈……”

  白蕙的叫声把医生、护士引来,一阵忙乱的抢救开始了。

  清云的病床边围满人,白蕙只好远远站在一边。她看着医生、护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妈妈说:“妈妈,你一定要醒来,你不要离开我。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能醒过来,醒过来……”

  直到半夜时分,清云才悠悠地醒过来。见妈妈终于睁开眼睛,白蕙一阵狂喜。她在心中默祷:“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上帝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

  “妈妈,”白蕙跪在清云床前,轻轻叫一声,“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女儿看着母亲,母亲看着女儿,两人都已明白,再也不必提“丁西平”三个字了。

  经过几个小时昏迷,被抢救过来的吴清云,默默地躺在床上。

  清云吃力地伸手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小的绸布包,打开,里面是那个蝴蝶兰花形的领带扣。

  ……下午,他刚服完药安静地睡着。她坐在窗前守着他,一边认真制作捐给教堂的绣品。不知过去多少时间,他突然猛地跳下床,把她吓一跳。他过来夺下她手中的刺绣说:“就这样坐着,别动!我要把你画下来,一定是幅最美的肖像。”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和画夹,站到她对面,开始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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